等到所有人都通过蕞儿的风场桥梁后,夜早已经深了,躲在草丛中的蚱蜢不停地叫唤起来,蚊虫笼罩在人们的头顶,也跟着嗡嗡嗡的吵个不停。一众人摸着黑,在出山以后只走了很少的路,前头的巫师就命令大家歇息了,潺圩人随处找个了平坦的地方,打起地铺便直接睡下。
蕞和茶姐两人的精神尚佳,并没有困倦的感觉,于是继续往前走,好尽早的走到队伍前端,以洞悉最新的状况。
大概过了百八十步,道路愈来愈宽,因为四处漆黑看不清路段,茶姐便动用起了神眼,至于蕞,他则是选择化成一小团微风,悬绕在茶姐的身旁。
脚下踩着的那种垮塌的泥土逐渐少去,又换作了干燥厚实的黄泥,三两团风滚草无力的从眼前滚过,跟随黄沙飞舞,显得格外荒凉,抬眼纵观,到处都是高低不平的峭壁沟涯,绵延起伏的长城也随着岩体攀升下落,好似一条沉睡的巨龙。
正前方隐约能看到巫师的轮廓,他盘退坐在地上,双手交叉裸露出惨白的胳膊,百具尸体围绕成圈,与其共同闭目养神。
恰逢此时,远端的烽火台再次冒出渺渺炊烟,并且还时不时地闪烁着金黄色的荧光,那种荧光有规律的组成一排大字,赫然写着的是“舍梗之女”,茶姐大惊,在冥冥之中已经感觉到了有双眼睛正朝此处观望,便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蕞。
蕞儿闻言自然也是高度重视,当即就表示要飘过去看一看情况,茶姐也想一起,可却被他婉言拒绝了:“这样可不行,我只是去去就回,还怕他们耍个调虎离山的奸计呢!到时候潺圩人若是没了人保护,那不就危险了嘛?你留在这,我也能放心。”
茶姐沉默片刻,但很快就做出了取舍,选择目送蕞化成的微风直向远处的烽火台飞去,朝他大喊道:“你自己小心些,我等你回来!!!”
但见那石台上的荧光若隐若现,没等蕞儿落脚到长城上,光芒便忽地转移到了另一个烽火台,接着升起炊烟袅袅。一根奇长无比的舌头正往回收去,他觉得这是可能舍梗的神之舌在从中作梗,既然来了,那必定得弄清楚它们究竟想干什么,于是加快风速,继续往前追去……
炊烟如排山倒海之势不断继承燃烧,飞过了十几作烽火台,蕞儿果断出手,拦截住了那根长舌,那根舌头颇有灵性,会像虫子一般蠕动身子,待蕞仔细一瞧,却也不难看出端倪,它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与舍梗的神舌大相径庭。
蕞为了验证猜想,一脚踩中了那根舌头接而将其拽起,随后用力一扯,居然听到了绳索被扯断的声音,刹那间,整条舌头褪去了一白皮,白皮赫然化为一团紫雾蒙住了蕞的全身,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袭来。
“哈哈哈,我当父亲叫我担心的是个什么人?原来只是一个稚嫩的孩童!”
一个女子的奸笑声突然从上方传来,紫雾散去,她已经拎起了那把随身携带的大刀直接往蕞的头颅砍来,蕞儿小撤一步拿胳膊挡在面前,大刀与手腕相撞,只闻得“哐当”一声,反而是震麻了那女子的手。
她不信邪的双手持刀,腾空跃起一个重砍就向下劈来,蕞儿顺势侧闪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抓住刀柄,直接将那把大刀给抢夺了过来,反手用刀背顶着那女子的喉咙问:
“你是谁?”
那女子没有惊慌,毫不在乎这种凡间锐器,得意洋洋的自报家门说:“哼,我就是舍梗的女儿!”
“舍梗的女儿? ”
蕞儿心下一惊,借着月光重新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只见她蓬头垢面,肌肤黝黑而粗糙,目光炯炯有神,八字眉毛樱桃嘴,身披一件灰色短袍,头戴虎皮狼毫帽,全然是一介匹夫的模样,蕞儿便又问:“嘶,刚才的紫烟是你幻化的?难不成你也有那熏风之地的胭寻法术么? ”
“那是当然!”舍梗之女挺起胸膛,显得更加自信了。
蕞儿随手把刀丢还给她,靠着身后的墙壁问:“你不怕这刀,是仗着自己的永生之法? ”
“哈哈哈……”
接过大刀的舍梗之女狂笑而不答,好似精神不太正常的颠婆一般,蕞接着问:“你叫什么?点燃这烽火台又是为了什么?”
“哼,够了,给我闭嘴吧,你还不配知道!”
舍梗之女突然变脸,大概其是给蕞问烦了,接着出口骂道:
“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野种,还配向我问这问那?!”
蕞儿的眼眸微微低垂,轻声一笑,将火气吞进肚里,拿牙尖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不慌不忙的反讽道:“呵,你还说我呢?我看那舍梗不是真心待你,居然让自己的女儿来送死!”
舍梗之女听完果然怒了,嗷嗷大叫起来:“我呸!对付你这毛小子还犯不上我父亲亲自动手,我们已是今非昔比!”她见蕞如此瞧不起她,正想打算出手释放紫烟,却不知怎的怔了一下,揪了揪耳朵,说了一声该死,陡然化为了一团紫烟急匆匆地往远处赶……
蕞自然不会让她逃走,随即也化为一阵狂风紧随其后,两人的追逐持续了很久很久,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跨过了群山峻岭险崖戈壁,最终还是舍梗之女先化为人形,降落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平坦沙地,蕞儿紧接着俯冲而下,一脚将其踹倒。但倒地之后的舍梗之女却立即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黑色的木匣并打开,蕞儿被一阵红光闪了个照面,他捂着眼睛不禁倒退几步,于此刹那间,七道流光溢彩的玻璃廊柱拔地而起,脚下的沙粒也瞬间变得透亮,无数镜面互相拼接最后形成一个蜘蛛网般复杂的法阵,同时将两人包裹。
当蕞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的景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脚下的沙粒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玻璃碎屑,巍峨的高山也已成为棱角分明的镜面山崖,每个方位都是“波光粼粼”的模样,走起路来都咔嚓咔嚓的发响。蕞儿这才意识到,那间之神是跟着舍梗一起回潺圩了,这种镜面空间定是那家伙搞的鬼。
怕是一个在出法术,一个在出计谋……
想罢,他正准备使力一巴掌震碎这个镜面空间,可转眼又在镜子上看到了舍梗之女杀气腾腾地模样,似乎就是在寻找自己,他忽然收回了手,心中又来了主意,便踮脚朝天大喊道:“你个贼女,是怕了本大爷不成,敢不敢与我正面为敌?!”
处在另一端的舍梗之女本就憋火,突然听见蕞的叫骂声提刀转弯就直朝他这冲来,蕞又是一闪躲过,刀锋砍在镜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动,整个空间也跟着晃荡不止,她重新举起刀,指着蕞的鼻子骂道:“真是大话连篇,若不是我父亲的旨意,怎会把你引到这个鸟地方来?!”
蕞儿听到这话也不恼,反是将目光盯向了她耳垂上的黑色吊坠,心中骤然起疑,方才舍梗之女好像并没有挂上这玩意,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想着,嘴里的话,就刻意显得有些不屑了些:“呵,那舍梗老儿能有个什么手段?”
“嗯?”舍梗之女看出了蕞的轻蔑之意,于口中喷出一滩紫水洒向手中的大刀,顿时就有紫烟环绕,她跨步向前愤怒地朝蕞斩出数十刀,蕞本想以同种姿态躲闪,可那舍梗之女却不走寻常路,随着残影晃过之际就闪到了蕞的身后,举刀正欲竖劈,蕞儿立即转身,徒手将刀振开,接着朝前一蹬,踩着她的脑袋跳向高处,随即三指发力,硬生插进了镜面中,毫不费劲地往那镜面山峰上攀爬。
“可恶!”她叫骂一声,抬头仰望蕞的方位,随即释放出紫烟凝结成万千把利刃飞向蕞儿,蕞儿雅然一笑,一拳打在了那镜面山上晃了三晃,暗使镜面内部结构通通碎裂,接着就化成微风飘向上空。万千把利刃带着浓浓的紫烟噼里啪啦地刺向那座巍峨的镜面山,舍梗之女还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已经将蕞扎成了刺猬,哪曾想对面传来的不是蕞的叫声,反而是镜子碎裂的“咔嚓”声,只闻得她大叫一声“不好”,那座大山就轰然崩塌,激起亿万片玻璃碎片如雨点般砸下,她被镜片划出数百道伤口,鲜血滋滋滋地往外渗出,疼痛让她一时忘记了该怎样控制紫烟往外逃脱,只好托着大刀护着脑袋,狼狈地往角落头里钻。
这时,她那古怪的耳坠里便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这令她感到更为恼火,她擦去身上的血迹,大吼道:“烦死了烦死了,我凭什么听你的?!他敢瞧不起我,我定叫他好看!”没想到话刚一说完,抬头就看见蕞单手悬挂在顶部的镜面上,依旧是把镜子扎穿了好几个窟窿,正咀嚼着自己的手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四周都是六米多高银色镜面,左右两侧皆是封堵无路,唯一的出口就是她所站立的地方,她举刀大叫道:“可恶,你往哪里逃?!”
舍梗之女猛然跃起,直朝蕞的位置劈来,蕞于同时踩着镜面再次从舍女的头上飞过,可大刀的重压难收,顺势就砍向了那面六米高的镜面,“哐当”一声沉闷的响动发出,竟不如她意料之中的那样会碎裂成渣,疑惑中,蕞回身一脚踢碎了侧边的镜子,接着就从出口钻了出去。
“咔嚓——咔嚓——”
无数玻璃碎屑再次飞来,舍梗之女也不再被动,立即化成紫烟从里面飞出,扯下耳坠不满的大骂道:“混账,你这给我带的是什么鬼地方?害了我不说还反倒帮了那杂种!!!”
“……”
“闭嘴!这口气我必须出,我才不听你的,你的什么生死大计与我何干?!”如今的舍梗之女可谓是洋相出尽,见蕞一只手贴在镜面上,左脚拌着右脚更是一副欠打的模样:“怎么啦?看这表情,是跟谁闹矛盾了吗?”
舍梗之女陡然暴怒,咬牙切齿地上刀砍来,蕞固然有所反应,刚想动身的时候却又因方才变扭的姿势“扑通”摔倒下来,那舍女以为这是拿下蕞的好机会,顺势往下一劈,却只砍到地面上的玻璃碎渣,再想回头,蕞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还用手背叩击了她的后颈,她吃痛猛地震颤一下,手中刀掉落在脚边,正欲仓皇捡起,却被另一只手抢先,蕞得此物后并未打算还手,反而是提着它斩碎一整排镜面,开出路来继续逃跑……
丢了武器的舍梗之女又羞又恼,她也不顾蕞耍的是什么花招,看见有碎镜子就往里头冲,一路沿途就追到了一个神似方形匣子的镜面山洞,山洞里漆黑无比,只露了一个小口,时不时传来蕞的笑声:“嘿嘿,看你追得这么费力,我就在这歇息等你好了,料你也追不上来……”
“哼,愚蠢至极,我何苦进去? 看我用紫烟将你毒死!”说罢,舍梗之女就开始朝那镜面山洞里释放紫烟,没过不久,里头就传来了蕞的咳呛声,她得意洋洋的大笑着,随即还加大输出量,直至紫烟往外渗出方才收手。
“哈哈,怎么没有声音了?刚才不是很狂妄吗?”
见蕞迟迟没有回应,她便借着洞眼往里一看,蕞竟已经平躺在地上,两目朝天翻着眼白,嘴角留有鲜血,好像是死了。
她更加欣喜,随即钻进洞中踩踏着蕞的身体,叉腰狂喜道:“哈哈,所谓父王的心患也不过如此,我当有什么真本事,竟是能蠢到被自己害死,可笑,可笑!”于此空闲时间,她观望了这四周环境,实在是狭小可怜,紫烟迟迟未灭,全部压缩堆积能把蕞给灭掉也不奇怪,她心里正美着,耳畔却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打破了她所有幻想:
“傻女儿,你中计了,快出去啊!!!”
舍梗之女闻言心下一惊,低头看去自己所踩着的哪里是蕞的尸体,那分明是一道道漂浮着的鲜红色法阵,她刚想抽身从洞口出去,却见那洞口带着的光亮突然消失,整个匣子山洞隐约的地飘向高空,就好像被人托起,伴随着一些玻璃摩擦的声响,四处才逐渐有了光亮,舍梗之女定眼一瞧,差点跪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没想到她是被蕞给关住了!
此刻的她只有青蛙般大小,关押她的那座山洞正被蕞托在掌中,她想使用胭寻法术从里头逃脱,却只是徒劳,根本无处可去,不禁心头更为慌乱,大骂着蕞的无耻,蕞儿只是呵呵一笑,指着关在里头的舍梗之女说:
“嘿,告诉你吧,这困住人的法术我本不会,得多亏你的父亲还有那个间之神,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出这招,让我给研究透了,你现在落到我的手上,可逃不了,接下来我问一个你答一个,给我清楚交代,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舍梗之女摆着臭脸刚想反抗,耳畔的吊坠就闪了两闪,她竟也跟着改变了神情,老实巴交地点着头,向蕞服软道:“好,我认输了,有什么就问,我告诉你便是。”
蕞儿看她前后如此矛盾,早有疑心,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靠着背后的镜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里头的舍梗之女也瘫坐下来,愤恨地回答道:“舍提菩。”
“舍...提菩?”蕞儿对她的名字感到意外,又问:“舍梗给你取了什么小名没?”
舍提菩摇摇头:“没有,我也不在乎。”
蕞儿的眼珠子一转,趁其不备口念一句法诀,便让她耳畔上的吊坠凭空脱落,然后转移到了蕞的手上。
舍梗之女大惊失色,急忙起身喊道:“混账,你快把它还给我!!!”
“呵呵”蕞儿冷笑着摆弄起那块吊坠,它已没了声音也不再振动,便又朝上面吐了白口气,那吊坠抖了抖,竟赫然变成了一根漆黑的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了。
舍提菩的眼睛瞪的老大,自然知晓她和舍梗的联系已经被切断,气的张口骂道:“你这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