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4月5日
上午大组收工之后队长把一叠子季度报表交给我，要我在下午大组出工之前全都填好了，因为下午大队就要这些报表。我接过这些报表心里不由得有些嘀咕了，这是我到场基以来第二次做这些报表了，严格说来应该是第一次做，因为九六年第四季度的报表是王新帮着给做的，一顿饭的工夫就要把这些报表做出来还真的觉得有些为难，不过这是我分内的事情，不做也不成啊。
队长离开场基之后，我瞅着手里的这些报表不由得还是回想着上次报表王新是怎样帮着给做的，尽管那次王新并不乐意帮我做这样的报表，尽管他只是敷衍着与我讲了些这些报表的做法，尽管我没能听得明白王新讲的那些，但我还是试图从上次他帮我做这些报表的情景中找出一些门道来。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仔细地瞅着眼前的这些报表，慢慢地我竟然从这些报表的分栏目里琢磨出了一些名堂，然后我就开始依着自己琢磨出来的名堂去填这些报表。尽管我觉得自己琢磨出了做这些报表的思路，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很多时候人们犯错都是因为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懂，以为自己了不起，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所以就会麻痹轻率，就会造成错误。
在这些报表当中，像《中队材料消耗》和《中队现存物资》之类的报表比较容易填写，材料的进出有一本记录，对照记录就能核算出来。像鸡、鸭、鹅、耕牛之类的数字，负责这些畜禽的外宿犯在领饲料稻的时候都有记录，至于手扶拖拉机、小四轮拖拉机等，这些数字很明显地摆放在那儿，这样的报表填写起来也很简单。最复杂也最让人伤脑筋的要数《中队人工季报表》了，一个中队一个季度有多少个工，这要考虑到一个季度有多少人都在什么日期刑满释放了。据说每上报一个大组人工，中队就要向B湖劳 改局上缴十三块钱，其他工种的人工又有不同的上缴人工费的标准。虽然我们中队是整个B湖劳 改局下属大队的一个中队，但是处在我们中队的这个位置上，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们中队而不是B湖劳改局，自然我就要想着怎么样能把人工上报得更有利于我们中队。我仔细瞅着《中队人工季报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在中队人数里少算一些人工。要做好这份《中队人工季报表》，必须掌握中队的人数变化。可是中队现在具体还有多少人，这些日子都是谁刑满释放了，又有谁调进调出了，这些我已经都不很清楚了。虽然中队宣教员的职务我还在挂着，但是已经很少去看《中队犯人花名册》了。为了做好这份《中队人工季报表》，我又找出了《中队犯人花名册》，依着这份花名册把中队一月份的人工总数去掉上面规定的每月两天的休假工数在草稿纸上算了出来，然后去掉刑满释放人员的工数，这就是中队一月份实有的工数，接下来去掉病休人员的工数，便是中队犯人的有效工数。当然，病休人员的工数是我捏造出来的，对于病休人数我按平均每天四个人来算，一月份就是一百二十四个工，将算出来的有效工减去病休人员的工数，这才是最终要填到报表上的实际有效工数。接下来再把这个有效工数分成不同的工种，不管怎么分，只要保持着各工种的工数加起来等于实际有效工数就行。二月份的工数就按着这个办法算，不过中间要考虑到春节期间的假期和上面规定的每月两天的休假。有了自己的这一套思路，三月份的人工算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了。填完这个报表，我不禁怀疑是不是B湖劳改局真的按照这个报表向中队征缴人工费，如果是的话，我这个填法要比实际出工人数为中队一个季度就可以节省近万元的人工费，全年就是十万块钱左右。如此琢磨着自己的这个做法，不禁心里有些得意起来。
我做好报表没有来得及吃午饭就拿着这几份报表去了队部，队长看过报表之后点头笑了笑，马上就龙飞凤舞地在报表上签了字，然后把报表又交给我，让我去大队递交这几份报表。
我接过报表，转身就要离开队长的办公室，队长又喊住了我说：“把你安排到场基上去，干部对你这些日子在场基上的表现都很满意。不过你要记住了，节约是件好事儿，但你不能节约得过分了，该开支的一定要开支，因为许多开支看起来可以省去，但考虑到生产，就必须要开支，一定不能因为节约儿耽误了生产。另外，天气也暖了，中队鸡、鸭、鹅棚里的饲料稻可以停止发放了。不过牛棚里的饲料稻要适当地加量，那些牛现在正忙着春耕耖田，一定得保证它的体力。”
我点头答应了队长，然后去找柳干事开张路条。其实我也十分清楚，虽然大队按照监规队纪的规定一再强调各个中队的犯人没有干部开的路条不得私自去大队部所在的山上，但是自从我被照顾之后，尤其到了场基之后，去大队部的次数多了，也不曾见过有哪个干部盘查我的路条，在这一点上也算是大队管教股的一个工作失误吧。
我从柳干事那儿拿到路条刚走出队部，碰见四中队的宣教员林刚，几句寒酸之后，林刚告诉我一个与我并不十分要紧的消息。
“你老乡下大组了，前天的事儿。”林刚摇头向我笑着说。
“李虎出什么事儿了？”虽然李虎与我并不在一个中队，并且他与我只是老家相隔十多里路的老乡，回到社会上也未必能够经常碰面，但是发自肺腑的乡情还是心里一震。
“鸡奸，把他组里的一个年龄小的组员给搞破了。”林刚又是摇头一笑。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怎么老是会有这样的事儿？在看守所时不管是真是假，牛刚说牛鼻子鸡奸了。怎么到了这个地方还会有这样的事儿？牛鼻子鸡奸，我不大相信。倒是李虎，他那强壮的身体可能会有这样的举动，眼下下大组了就一定是这样的事儿了。很多时候，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会摧毁一个男人啊！
“李虎也是，这事儿他做的不止一次了。以前他干这事儿都是找他们组年纪大腚眼儿粗的组员。凭着他是组长，别人也不敢告发他。不知道这次他咋想的，打了他们组年龄最小的组员的主意，当时就把小家伙捅得鬼哭狼嚎的。值班犯人听到小家伙的叫喊，跑到他们组时他还在抱着小家伙的后腰发疯呢。”林刚有些厌恶地向我说了李虎的这事儿。
对于李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到了这个地方了什么事儿还不能忍受？即使像其他犯人那样想女人想得难受了就打马也不该这样去糟践一个组员呀。他们中队的干部处罚他，让他下大组劳动已经是够轻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去看看他，尽管我心里的那份乡情让我觉得有些替他难过。如果我因为这份乡情去看一眼李虎，我又会因为有李虎这样的老乡而感到寒碜！自己作出来的祸，还是有他李虎自己去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