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长空一碧,天地若空,纤尘难着。
青冥湖畔旌旗招展,数万名将士整装待发,几只苍鹰从空中飞过,俯视盔明甲亮的苍陵大军。这支部队共有五个方阵,分别是五支同色盔甲、马匹的骑兵,有红、青、棕、黄和灰五个颜色,整齐划一,威风凛凛。
大军背向青冥湖,朝向逐鹿王都西城,东边立起了一座土台,上面站着数十人,有些人穿戴盔甲,有些人穿着学士装。一位巫师正在祭旗,为苍陵王师祈祷。
土台高约十丈,周围本无小山土丘,可显得十分之高,但对于逐鹿高原而言,何尝不过就是一株小草?
熊霸与重琞并肩而立,站在青冥湖边的一座小山包上。两人身后有一棵大柏树,枝叶低垂下来,随风轻轻摇荡。秋风轻轻吹过,青草浅卧,露出褐色的土地,一只土拨鼠钻出洞穴,看到熊霸两人,连忙又钻了回去。
山包下有一群函羚,聚在一起低头觅食,一只通体白色的雪豹从林间蹿出来,惊得函羚四散奔逃。
“强弱相和,高低不易,四方不悖,乃为正道。”熊霸看着雪豹,突然冒出了这几句话。
“熊霸的这几话含有至真的道理,可见你已经摆脱心魔了。”重琞微微点头了头,转过脸看着熊霸,面露赞许的表情。
“在银龙峰参悟刀道的这些天,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事。”熊霸幽幽地说道。
“说出来吧!”重琞引导道。
“我是一个孤儿,自幼被族人共同抚养,后来伦西克率部攻打,将整个部落壮年杀掉,女人和孩子便成了奴隶。成了奴隶免不得吃苦受罪,好在我聪明伶俐,引起部落老言答的注意,被他收到身边照料。”
“重琞听说,熊霸有一种神奇的天赋,能通过动物声音判断意图,甚至操控鹿、马等为其驱使。”
“是啊!去年深秋之时,域外强族突至北方雪国的消息传来,伦西克与老言答商议之后,决定派出马戏团前往昭阳,请帝国调动大军相助,或者允许开放北靖六镇容纳熊族人。我会训练野猪搏斗,便陪着老言答南下,一路西进到了昭阳。”
“任何人初入昭阳,一定会被那繁华景象所震撼的。”重琞轻轻地道。
“没错。那个时候,熊霸只是一个不懂事的熊族孩子,从未见过昭阳这样大的都市,的确被深深地震撼了。不过,昭阳留给熊霸印象最深的,不是繁华与富庶,而是权贵们的卑鄙无耻。”熊霸平静地说道。
他的眼前出现一幅幅血淋淋的场面:老言答、鄂普和族人被黑鹰铁卫们追杀,痛苦之状难以言表。
“所以,熊霸的心里有了一个为族人复仇的心结。”
“若非我到锦栋酒馆送信,恐怕也不能幸免于难。从那时起,熊霸就一直提醒自己,一定要学会神功,替老言答报仇,为熊族人正名。我在帝都东城扮作乞丐,只为打听泰平公子的下落,最终上天没有负我,让我在太乙山白峰找到了泰平公子。”
“熊霸为何坚持寻找泰平呢?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变天者?”重琞问道。
“老言答对我说过,熊族早晚都要离开雪域,融入农耕文明之中,否则是不会有希望的。”
“老言答真是奇人,居然有这番见识,实在难得啊!”重琞赞叹道。
“重兄知道老言答是谁吗?”熊霸问道。
“不知道。”
“他的本名叫做鄂君渚。四十年前,鄂君渚被誉为‘冷刀’,在武林界是非常有名的人物。”
“重琞听说过‘冷刀’的名号。四十年前?莫非他也前往六合宫,去争夺传说中的古墓奇书?”
“没错。正是在史梅公的点拨下,鄂君渚摆脱了欲望的羁绊,返回雪域做了本本分分的言答,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重琞明白了。史梅公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作为大预言师掌管预言本册与预言水晶球,他的指点必有惊人之处。”
“想必那是一定的了。可惜,老言答向往农耕文明,渴望得到帝国的支持与帮助,摆脱域外强族的欺凌,却被娥帝害死在皇城之中。”
“这与你寻找泰平有何关系?”
“老言答之所以赠送熊骨符节,表达支持泰平公子的意愿,正是因为史梅公曾进入雪域,透露过预言水晶球的幻象:泰平是天神降世,将统一亚夏,北方也会在泰平的治理下强盛繁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重琞诧异道。
“昭皇去世前的三个月吧!”
“你见到史梅公了吗?”
“没有。这些事都是马戏团进入昭阳之后,老言答偷偷地告诉我的。”
“据我所知,史梅公是鬼城中的盲眼预言师,这番惊世骇俗的说法难道真是他说的?”重琞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无论如何,老言答深信不疑。所幸,我在白峰见到泰平公子,还得到了他传给我的刀功心法,得以保护熊骨符节重回北方。”
“一枚熊骨符节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重琞问道。
“传说雪神骑着有神力的白熊,保护熊族人平安。神力白熊死后,雪神将其化作漫天飞雪,但有两根骨头却兀自不化,所以被做成了熊骨符节。这个传说流传甚广,熊族人深信不疑。熊族三大盟出现后,两枚熊骨符节就分别由首领和老言答保管了,如果赠送给外族便是结盟之意。”
“熊族真的同意与泰平结盟了吗?”重琞问道,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你怀疑这是荀由学士自作主张?不过,萨摩能同意与泰安结成同盟,或许也想在西北再得强援吧。”
“据我所知,伦西克野心勃勃,想要独霸北方,他会为泰平出力吗?萨摩更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恐怕不会轻易表态,允许熊族人支持泰平,削弱白熊战团的力量吧!”
“重大哥这么说,倒真是有这种可能性。”熊霸点头道。
“荀由还说什么了?”
“大柏岭北方雪域传来消息:近千白熊族人在首领萨满的带领下,在天祚山扶持契尼部落,竟然控制了大半个雪国。萨摩非常恼火,担心萨满会争夺北靖六镇,正在训练熊族新军。”
“荀由派人交给你熊族与泰平联盟的信函吗?”重琞又问道。
“没有。”
“那么,泰平没有向你要信函,想必已经猜出结果:荀由是在给泰平树立信心,熊族没有答应结盟!”重琞说完,看着站在台上鼓舞将士的泰平。
“由此一点,更足以看出泰平公子不简单:他没有说破,没有将宝押在远方的同盟身上。”熊霸听了重琞的话,反而有些高兴地说道。
“熊霸这句话倒说到点子上了。一个人若想成就大事,只能依靠自己,只有自身强大,才可以让别人归附。”
“重大哥,那块魔刀石碑放在哪了?”
“秦山。熊霸还想再看一看吗?”
“不!对于现在的熊霸而言,那魔刀石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熊霸微笑道。
“重琞实在不敢相信,熊霸怎么突然顿悟,压制住了心魔呢?”
“重兄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复仇?争霸?”
“不!我的心魔是对苦难的恐惧。然而,当我坐在银龙峰的山洞中时,脑海里总是出现熊骨符节上的字画,一下子明白一个道理:一头小熊想要成长为真正的熊,只有不惧怕任何苦难才行。无畏前行,天地何惧?”熊霸目光炯炯地说道。
“重琞相信,熊霸一定会成为扬名后世的侠者,达到许多高手难以企及的高度。”
“熊霸有一种预感:不久的将来,刀剑神殿将重现人间,那魔刀石碑会再立于殿前。”
“嗯,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