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写下这沉重的一章时,亚子先生已经长大成人。门前赤条条,孤零零的竹子已经几几年的一片片凋零,让“建设者们”渐渐的砍了个精光,若非高竿的阻挡,早以看见四角的天空。
“天天在家待着也不是路数,你嘚去找一份工作吧!今年的收成不行。”妈妈怨他。
“还不想接受社会的毒打,暂时先寄人篱下。”亚子笑着说。
“人总要服务社会,才行啊!钱正在变薄,不再耐用~”妈妈感叹到:“旧年的番薯,不比今年的芋头呀~”
“低工资已成为事实,如果我们跟周围的人们比较的话,我尖锐的武器已经束之高阁。”说着说着,亚子在架子上取下来一把木杵,做出一副死样子。
“我昨天看到工厂招人,你过几天去报到一下吧!问问别人要不要你,出去社会锻炼锻炼你的人生呀,不要整天闷在屋里,都成山顶洞人了。”妈妈语重心长的说。
亚子七七八八的答应了,提前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依稀记得当天的饭菜是酸菜,莴笋头。亚子问:“没有竹笋吗?”,“你看看家门前就知道了。”潭边的蟾蜍在阴暗处呱呱作响。
工厂人,季节性到沿海地区打工。亚子在阿琳娜含情脉脉的眼神里,怀揣着200块钱生活费,乘坐阿琳娜的小孤船离开了故乡赤冷。
初来乍到,一眼看去,巨大的厂房,内部让大大小小的机器排满,弥漫开来的是粼粼的尘光,看不见尽头。
亚子安顿好后,便和队伍逐一排成队。厂长明天点名之前都会说“各位同事,大家——好。”,“好,很好,非常好。”大伙儿的声音附和而来。话事人巴拉巴拉,哔哩哔哩一些有的没的,就开始工作了。
“新来的过来一下,这个月的夜班同事走了,换你过去,而后再安排!”人事的经理说。
“哎,不是,来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亚子纳闷儿了,眉头下垂。
那人事的经理顶着虚伪的抬头纹说:“这里有这里的规定,你不干可以走。”
“不是吧……”竟无言以对这个理由。
厂里的高管都是起舞的指挥家,哪一个工人卡顿停下了一会儿,都会上前去点手划脚。
夜间,黑眼圈调教起了死寂的星空。
一位杀马特朋友在工厂,铁棚顶上望着洞口的微曦,天终于亮了。内心暗藏着欣喜,因为工厂里没有钟表可以看,下班的时间,铁棚顶上透出来的光,就是支撑下去的最后希冀。
趁监管的人走了,杀马特朋友和亚子聊着:“当时14岁就不读书就出来了,偷了我哥哥假的身份证,我姓马,你以后在这工作,放聪明一点!”
“好的,马哥。”亚子应了句,看他的发型,觉得不太友善,后面杀马特又叙述起了当初的往事:
“村里去过一线大城市的都被骗过一次两次,当时我还不是这样的头发。有一轮一个我遇见一个姐姐在陋巷,她问我在干嘛,我说我在找回家的路。然后她给我指了路,然后她问我身上有没有钱,她说遇到困难了,然后我就借给了她一千块,她说会还给我的,然后等等等等等等……,后面这个小姐姐了无音讯,她还留了电话,谁知道都是假的,假的——”
“然后呢?”亚子问。
“然后,呵,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哎!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了好几回。”
亚子见他越说越困的,眼神颓丧,无望。
“下班了——”这时候接班交头的人通知了一下!“哎~走吧!”杀马特朋友叹息一声。
他说的往事亚子全都忘记,只记得当天的夜班里手肘一直都在不停的运作,眼睛眯成缝,年少不经事的脸颊变得昏昏沉沉。
“啊!哟……呕!”,亚子卸下沉重的工衣,第一次工作的第一次平躺是多么舒缓,关节处仿佛安装了胡椒般的麻木。亚子感觉小腿与肘子,都不是自己的了,瘫软的很舒服,轻飘飘的得以酣然入睡。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孔丘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半个月后亚子才慢慢的习惯起来,感觉有什么在麻痹着这个世界。沉寂了,又起身了。
周末,这是这个月唯一的一天假日,马哥约上亚子来到公园。公园里集聚了各式各样的杀马特朋友,这是这个家族独有的聚会。
尽管他们的内心深处觉得,社会地位处在鄙视链的最底端,还是觉得这样可以包裹自己,不受外界的欺负。显现出“以防坏人,自己先成为坏人”的模样。
谈谈恋爱,聊聊人生,指点指点发型的可塑性。这群朋友是玩头发的行家,进厂是唯一的选择。亚子很想与他们交朋友,觉得这帮人很独特,却又感觉很疏远。因为网红村的小丑们留下了阴影。
公园湖边的石板凳上,可以看见两位杀马特情侣背靠背相依偎在一起。一人共享一个耳机,牵着两头,听着听着,当时认为“非主流”不合时宜的歌曲。
一出来到长街,长街的行人目光都投向着群杀马特朋友。感觉整条街的男女老少都要被五颜六色的头发“炸街”了。
广场舞的大妈望见这些“新新人类”,节拍都错乱了,拉着老苦瓜脸。心里好像在说:“年轻人不学好,过来跳支舞都好过糟蹋自己头发,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愿死咯!”
午夜的酒吧里,灯红酒绿迷人眼。
“刚刚发了工资,到里面耍耍!”马哥对涉世未深的亚子说。
“不行,我答应过阿琳娜,不能沾染恶习。”
“女人如走马灯,她不会知道的,到里面介绍条女给你。”马哥甩一甩毛发说。
亚子说起话来像朦胧诗“一朵迷人的花向我扑来,我也不予理睬,即使是一大束我也不会为之倾倒。”
“哦!看来你的阿琳娜她是一朵莲,那我们去清吧坐坐,喝一点小酒就回去吧!”
亚子勉强答应了。清吧里面的音乐很好听,但是全是集聚了一些低欲的孤男寡女居多,偶尔偶尔有人会互相搭讪。
酒壮熊人胆,清吧里的轻音乐越来越乏味,又切换成了女歌手病娇的声音。亚子把音乐换成了鲍勃迪伦的《Workingman'sBlues#2》译名《劳动者的忧伤》,前奏响起来的也是轻音乐。后面鲍勃的破锣嗓子出来了,清吧的男男女 女拉下了苦闷的脸。一个女的跑到点歌台对前台大声说:“现在的人,压力好大的呀,让人静静行不行,请把歌换了!”
“你自己去吧!在那里。”前台说。那女人转头到点歌台,问亚子“你点的?什么品味,我听到这声音浑身难受。”
“如果你不喜欢听我的歌,请闭上耳朵!”亚子不屑一顾的看着那女人。
“你的歌,有本事你上去唱呀!”女人泄气的对他说。
亚子在微醺中垮垮的走上小小的舞台,胸口掏出一个六孔小陶笛,指尖一开一合地吹起了前奏:“sisilasoumisou,lasisilasilasou。”前奏陶笛奏罢,又拿起舞台旁边的扫弦乐器,弹唱了起来:“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黄色的脸孔有红色的污泥……”紧接着整个清吧的目光注射过来,多愁善感的男男女 女们也跟着唱了起来。
唱完了,最后一个拍落下,众人之中响起掌声,“谢谢,各位!”亚子双手合十致谢,缓缓的走了下来。
“再来一首,兄弟!”一个胖男子起哄道。
灯光闪烁下,亚子又不好意思推托,深呼吸一口气,兴起又上了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口琴,翘起二郎腿,余兴未尽的说:“答案在风中飘荡!朋友~”
那女人先前嫌弃的样子,转变成迷妹。马哥先前没发现这小子,居然有那么多小宝贝。对那女人笑了笑说:“嘿咻!又装逼了。”
琴声刺耳的声音,感觉里面生锈了都。亚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嗓音,时而鼻音很重又很绵,时而尾声拖着叹息声。让众人浑身不自在又觉得很独特,觉得台上的男孩如此贫瘠,如此不堪。隐隐间又好像诉说出自己内心的独白。
“Theanswer,myfriend,isblowininthewind,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Theanswerisblowininthewind.答案在风中飘荡——”
余音绕梁,众人欢呼雀跃,一个小女孩摘下一束花,捧着上去送给了这个亚子。她捂着脸羞答答的瞟了他一眼,这是爱慕的神情,小碎步的回到座位中。
亚子迷幻的酒意醒了,迷迷糊糊的下来台。他扯着马哥的朋克风头发,对其说:“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回寝室吧!”
“走了走了,拜拜ノBye~”亚子推开清吧的门,向众人道了别。清吧里的男男女女的酒不觉得闷了,小小的清吧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头顶上街灯的光晕将长夜笼罩。
同行的马哥都羡煞极了,他思虑起“自我”这个问题。夜里他横竖睡不着,杀马特朋友他很懊悔自己的过往,他总是和别人诉说起自己不堪的经历,作为自身谈话的资本,把博人眼球的保护伞,作为沾沾自喜的大众眼里的异类。普通的打工人,该如何寻找自身的魅力呢?
那夜短暂的欢愉过后,又是日复一日的工厂作业,亚子时间长了,也愈发忍受不住日夜颠倒兼两班倒,折磨人的苦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