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完楚齐回裴园的路上,我与钟瑶之间进行了一场不太愉快的对话。
她千方百计地想通过我搭上楚齐,我猜测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至少不可能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只因为对楚齐一见如故,她就想进一步认识并结交对方。
于是我一边跟她打着机锋、一边步步紧逼,用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在她敏感的神经上踩了一脚又一脚。
这种激将法其实并不怎么高明,但对于虚荣心大过理智的钟瑶来说,显然还是十分奏效的。
可惜我忘了车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当我终于逼得钟瑶开始口不择言的时候,钟琪突然出声喝止了她。
她这一喝止不要紧,却直接让我套话的小计谋功亏一篑了。
我有理由相信,钟氏姐妹背后的那个人辜负了裴玉珩的信任。
而关于后者没有公开过的事,这对姐妹掌握了多少,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派她们来的人掌握了多少。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我跟裴玉珩之间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无论是协议里保密条款的约束,还是我和他之间难得的默契,我们都不希望这件事被更多的人所知道。
因此迄今为止,裴园里除贺管家以外的其他人,都还处在捕风捉影的阶段,就连单悦也是臆测多过确定。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钟瑶这个外人却能一语道破真相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因为这证明了她背后之人的势力与能量,远比我想像的要强大得多,其心机更是深沉得令人倍感恐怖。
彼时的我以为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在与裴玉珩的博弈中占得先机,却偏偏忽略了一个核心问题——
是否有人在暗中窥探他的隐私,其目的就只是好奇、还是准备对他意图不轨……关我什么事呢?
回到裴园后,我立刻钻进了主楼临时居住的房间里。
学校那边需要办手续也好、通门路也罢,楚齐都可以帮我解决,但修满学分的事,还得我自己来。
我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即便在那三年里,我拨出了大把的课余时间去勤工俭学,也照样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水准。
可如今半年都过去了,我还没有接触过学业上的事,这个时候要是再提曾经的优势,那就是盲目托大了。
所以在拿到楚齐为我准备的资料后,我心里的那份迫不及待,让我感觉就好像是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动机,也敦促着我尽快进入学习状态。
那就是,我想以这个借口,避开协议中某项令我深恶痛绝的义务……
想必裴玉珩再怎么不近人情,也该懂得不能耽误人家孩子学习的道理吧?
此时满脑子正常人思维又天真未泯的我,对于某男的厚脸皮、负情商以及狠心和自私,认识得还不够透彻与深刻……
这也就为后来的那次足以让我铭记一生的、惨痛无比的教训奠定了基础。
当然,这是后话。
沉浸于书本之中,我对于时间的飞逝毫无知觉,等感到饥饿时,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所幸我现在也是有存粮储备的人,就算几天不出房门都不至于饿死。
在吃完一桶方便面外加火腿肠和饼干后,我一边打着饱嗝、一边随手拿起了楚齐送给我的那件衣服。
不料只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这竟然是一条版型修身的羊绒针织长裙,而且还是淑女中带着渺渺仙气的风格,就连颜色都是温柔的米白色。
只是这种裙子美则美矣,却并不是人人适合。
因为它对着装者身材的要求极为苛刻,但凡身上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穿起来都是一场视觉灾难。
除了身材,还有气质,如果穿着者的气质不能与之相符的话,那恐怕就要有‘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既视感了。
我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裙子一开始应该是那个向来喜欢作中性打扮的姑娘,买给她自己的吧?
她的确是说过买完就后悔了,可我知道那只是托辞。
毕竟她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豪门千金里,不乱花钱的第二名。
至于那个始终占据着榜首位置、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掉下来的抠门大神,不用怀疑,正是我优沫本尊。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看到的楚齐,与我印象中的她很不一样。
她不仅罕见地化了全妆,就连原本短得接近板寸的男式发型,也似乎有了留起来的趋势。
而且她还将平时偏爱的摇滚风格的首饰,换成了女人味十足的款式。
不过最令我惊讶的,还是她的衣着,与以前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如果挡住脸的话,我想我一定认不出是她。
可惜当时久别重逢太激动,再加上身边还有两个活监视器在,我这才一时忘了问她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以至于在我们失去联系的短短半年里,她就把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飒帅炫酷的审美观,回归了女生主流呢?
趁手机还没有被裴玉珩再次收走,我决定赶紧打过去狠狠八卦……咳,好好关心一下自家闺蜜。
楚齐的电话几乎是秒接的,可见这姑娘一直在等着我打给她呢!
听到我问起她是否在恋爱时,她立马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把自己与那个男人之间发生的事统统讲了一遍。
她说的内容太多太杂,又有些兴奋得语无伦次,所以我只能靠自己的总结能力,梳理出了三个要点:
一,对方名叫程浩之,年长楚齐八岁,也是丰城人,楚齐是在京都的一次同乡聚会中认识他的。
二,程浩之身后的那个程家,若干年前在丰城也算是名门望族之一。
但从他的父辈开始就走了下坡路,后来经过两代人的努力,也没见多少起色,如今是坐吃山空的状态。
三,楚齐对程浩之是一见钟情,巧合的是,程浩之对她也有着同样的好感。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顺理成章地打开了双向奔赴的恋爱模式。
之后的进度也堪称丝滑,相处不到三个月,他俩就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慢热体质,导致我对这种闪爱闪婚的事有些接受无能,还是因为我天生就敏感多疑……
总之听了楚齐甜腻腻的恋情陈述后,作为闺蜜的我却为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而且这种违和感,一经产生就无法被忽视,可我又说不出具体的子丑寅卯来,所以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楚齐的种种变化,正是为了迎合程浩之的喜好。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待人接物的习惯,甚至是脾气和性格,她都在努力地让自己变成对方心仪的类型。
我没有资格也不想评价这种行为是否正确,但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态。
这种在潜意识里,希望可以吸引自己心上人目光追随的心态,大概是每一个身陷于恋爱中的人都会有的吧?
无关男女,也无关是单恋还是相爱,否则又哪来的‘情不自禁’这个词呢?
如果用一种不太解风情的比喻,来佐证这一现象的话,那就是……
自然界里连动物都有各自的求偶技巧,难道拥有发达的思维和情感系统、居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会没有么?
只是,我可以很轻易地看透别人的心思,却总也看不透自己的。
在听了楚齐的恋爱故事后,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裴玉珩,但彼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联想之所以产生的原因。
我只知道,从以“借贷抵押品”的荒谬身份进入裴园开始,我就坚持用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待我跟他之间的区别……
首先是自身条件方面,他是年过而立的二婚老男人,虽长相俊美、阅历丰富,但人生的色彩已经斑驳并趋于陈旧。
而我却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少女,还没有品尝过初恋酸甜美好的滋味,阅历浅薄,人生就像白纸一样干净。
其次是社会层面上的个人价值,他家世显赫、事业如日中天,属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未来的成就必定斐然卓绝。
但我却已经家道中落又被迫辍学,身无长物一文不名,属于社会底层的基石群体,未来或许并不可期。
简而言之,我与他连站在一起都显得格格不入,哪怕月老喝醉了手再抖,也不可能为我们牵上红线。
所以,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和警告着自己,务必要守住自己的心。
因为只有这样,在这段注定无果而终的关系里,我才不会受伤。
好在我向来不缺理智和冷静,既然已经看清了现实,那么我也就更不可能任由自己投入其中了。
彼时年轻气盛、自负可以做到对感情免疫的我还不知道,这世上最擅长越狱的“囚犯”,恰恰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