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后院,瞧见韦嬷嬷住的屋子亮着灯,陈浩宇心中不满:“让我跟个老女人住对面,哼!亏你想得出!”
陈浩宇虽埋怨,又拿朱淑真没办法,只好朝他住的屋子走去。推开门,青瓜正在收拾床铺。
青瓜见公子进来,迎上去:“公子,少夫人差人已把屋子打扫干净,床铺我也给您收拾好。”
陈浩宇没好气地说:“瞧瞧,你家公子我可怜成什么样?被逼到后院来住,屋子还这么简陋。”
青瓜也心疼自家公子:“新婚之夜,公子连洞房都进不了,实在可怜,不如明日在老爷和夫人跟前告少夫人一状,让老爷与夫人收拾她。”
陈浩宇伸出一脚,向青瓜踢去:“你懂个屁!本公子才不愿跟她入洞房!”
青瓜朝一旁闪开:“真想不通公子不愿入洞房,还成哪门子亲?”
陈浩宇懒得回答青瓜的问题,无意中瞧见屋里多出一张床:“为什么我睡觉的地方多出一张床来?”
青瓜怕再被踢,躲远些,笑嘻嘻地说:“嘿嘿嘿,少夫人说,让我跟公子住一个屋子,方便伺候。”
“朱淑真!你欺人太甚!等我办完重要的事情,定要找个欺压夫君的恶名休了你!”陈浩宇一拳砸在身边的桌上,桌子一点儿事没有,手却生疼,直喊,“哎吆!疼死我了!”
青瓜上前替公子揉手:“您这一天尽伤自己,还是悠着点儿,别再生少夫人的气。”
陈浩宇甩开手:“伺候本公子睡觉!”
青瓜伺候自家公子宽去新郎装,待他睡下后,也倒在自己的床上。
第一次跟公子睡一个屋,青瓜颇感好玩儿,也佩服这位少夫人,刚嫁过来,就把公子收拾得无法还击,照这个节奏下去,公子以后应该会大变样。青瓜忽然之间似乎理解了老爷和夫人为何要坚持娶朱家有过和离经历的姑娘。
话说申简辰抱着乔梦容来到一家医馆,大夫帮乔梦容止血包扎后说:“伤口并无大碍。”
申简辰松口气,抱起梦容坐上马车回幽林别居。
今日抢亲以失败告终,申简辰一路埋怨仪王的身份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穿越前看过的影视剧里,很多王爷想怎样就怎样,纳个把妾室不在话下。而自己,一个乔梦容就把他搞得手足无措,错失心爱之人。
回到幽林别居,他把梦容放在床上,见她依旧泪眼婆娑,宽慰道:“以后别再做傻事。”
“是哥哥别再做傻事才对。”
申简辰想要回屋,被梦容拉住手:“哥哥,陪我一会儿。”
因愧疚,他在床边坐下:“好,哥哥陪会儿你。”
乔梦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
申简辰从喜兰手中接过丝帕,轻轻为梦容拭去眼泪。
手还未来得及挪开,被梦容握住:“哥哥,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梦容终于问出,申简辰怕说出她会更伤心,回避道:“等你的伤好后,我再回答你。”
乔梦容睁开泪眼:“不,我现在就想知道。”
申简辰对一旁的喜兰说:“你跟白风出去吧。”
王爷与郡主的景况,两人也不好再待下去,他们一起走出,将闺房的门从外面关好。
放下梦容的手,申简辰继续用丝帕帮她擦去泪水。
“我不是赵朴,她也不是幽栖居士,我们在另一个时代就认识,我一直爱着她,来到这个时代,好不容易遇见,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乔梦容想起淑真说她失忆过,而哥哥也什么都不记得,难道一切都是真的?哥哥说好不容易遇见,看来他占卜寻人寻的并不是千里寻,而是淑真。难怪知道千里寻是写话本的才子后,再无后续。
乔梦容想不通,也不愿相信:“哥哥移情别恋,何必找个冠冕堂皇又无法让人信服的理由。淑真美貌多才,男子见了个个喜欢,只是没想到我的哥哥也被她魅惑,她就是个行为不检点善于勾 引男子的人……”
乔梦容越说越气,不由咳嗽起来:“咳咳咳……”因为咳嗽,伤口一阵疼痛,再痛也比不上她内心的疼痛。
申简辰束手无策,继续安慰:“梦容,别再想这些事情,我最后的努力被你破坏,我与她已不可能……”
听到“已不可能”,乔梦容的情绪稳定许多,不再咳嗽:“哥哥是怨我吗?”
申简辰觉出许多人生的无奈,无法将一切归咎到梦容身上:“不,我是怨我自己,既不能让你开心,也不能让自己开心。”
乔梦容累了,不想再说下去,再次闭上眼睛:“哥哥,我想睡会儿,你别走,陪着我,好吗?”
申简辰没有回答,心里已答应。他坐在床边,又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大约过去两刻钟,梦容带着痛苦进入梦乡,申简辰将手中的丝帕放在她的枕边,起身走出闺房,小心将门带上。
他百感惆怅,梦容的做法令他无路可退。可他还是想朝前迈出一步,哪怕千里寻已嫁人。
望望天空,太阳还挂在高空,此时她应该已和陈浩宇拜堂成亲。申简辰竟然羡慕起陈浩宇,这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跟千里寻还是死对头,却有幸把她娶回家,天道实在不公!
申简辰不由自主走出幽林别居去往神柳处。
密林中的树木早已发芽,树叶长出一些,满目新绿。申简辰一路嗅着春日的芬芳,孤身一人穿越密林。
到达池塘边,望向对岸,神柳神采依旧,在阳光下如同挂了一树的碧玉。申简辰想起唐代诗人贺知章的一首诗《咏柳》,上小学时已会背诵,不由脱口而出:“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他一边吟诵一边沿着池塘岸边靠近神柳。
连他自己都搞不懂,明明心里难过,为何会想到这么美的诗来?
越来越靠近神柳时,找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应该是神柳想用这么美的诗句洗去他内心难过的情绪,他才会开心一些。
神柳的枝条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系在上面的红绸如同鲜艳的衣裙。那红色让他想到身着红色嫁衣的千里寻。
她从婚轿中飞身而出,落在众人面前时,申简辰看得呆住。她那么美好,再次激发他想要拥有的欲望,梦容的举动如同一盆凉水,将他的欲望之火狠狠浇灭。
欲望还在,他不敢再让欲望燃烧出火苗,只怕那火没将自己烧毁,却要了梦容的命。
申简辰向神柳发出灵魂的拷问:“神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是替赵朴迎娶他的妹妹,还是利用仪王的身份逼迫陈家把她还给我?”
许久,神柳沉默不语,柳条继续在风中摆动,将一条红绸吹落下来,吹到一旁的荆棘上,被尖刺挂住。
那红绸与他毫无关系,申简辰懒得理会,继续沉浸在等待中。
有一只手把红绸从尖刺上取下,走近神柳,挑选好柳枝,将红绸系上。
申简辰仔细瞧那人,身上背着包袱,面目慈祥,正是上次在神柳下遇见的女尼,也正是净光法师。
净光法师系完红绸,跟申简辰打招呼:“阿弥陀佛。”
申简辰回礼道:“法师安好,又遇见您,真是有缘。”
净光法师说:“我听说临安首富陈家今日娶亲,便下山化缘。陈家倒慷慨,给了好些名贵的茶叶和药材。来到后山又遇见施主。既是为化缘下山,施主需给我些什么才对。”
申简辰出来得匆忙,身上并未带钱财,上下摸摸,摸到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取下来,递给法师:“我身上只有这玩意儿值几个钱,法师若不嫌弃,尽管拿去。”
净光法师接过:“施主不怕我是骗您?”
申简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了也带不走。玉佩放在我身边只是个装饰,给法师,如若能卖几个钱,既可修缮尼姑庵,亦可填补用度,也算我功德一件,岂有法师骗我的道理?”
净光法师赞道:“施主活得通透,令老尼佩服,看在施主送我玉佩的份儿上,我送施主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申简辰不能体会其中真意:“法师能否说得明白些?”
净光法师笑道:“那我再送施主一句话:随缘而不攀缘。”
申简辰更觉难以理解:“还请法师解惑。”
净光法师说:“随缘如同顺风顺水,人生才会过得顺遂。过分攀缘如同逆流而上,逆风而行,自然阻碍重重。施主心中之事还是随缘得好,只有随缘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申简辰有所领会:“感谢法师解惑。”
“阿弥陀佛。”净光法师合掌后向后山走去。
申简辰目送法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回头继续用目光照顾神柳。
“随缘而不攀缘”,难道他想和千里寻在一起便是攀缘?从目前来看的确困难重重,有种攀援险峰的困苦。从随缘来讲,难道他必须跟梦容在一起?
申简辰从心底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王爷,官家身边的梁内侍从汴梁赶来,带来官家的圣旨。”
传来白风的声音,申简辰并未理会圣旨之事,转过身厉声问:“该不会是你告诉郡主我前去抢亲?”
白风跪下,老实承认:“是我,我是为王爷和郡主好,不希望王爷辜负郡主。再说幽栖居士都要嫁人,王爷何必揪着她不放?”
他从白风身旁绕过,用不满的语气警告道:“以后我的事,你少插手,既然做错事,罚你在神柳下一直跪到明日一早!”
白风很委屈,等王爷走远,埋怨道:“明明是王爷自己做错事,还怪我罚我?实在不公平!”
白风跪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王爷又没派人看着,老实跪着,着实可笑。不如起来在神柳下睡会儿,或者到山上的尼姑庵转转,或者到城里逛,也可去找苦荞,挨到明日再简单不过。
白风决定还是去城里逛,打好主意后,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绕着山脚下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幽林别居的会客厅内,申简辰以仪王的身份接见了梁师成。
朱晞颜陪同而来,说明陈家的喜宴已结束。现在已经是申时,喜宴又怎能不结束?
申简辰问:“梁内侍何日到达临安?”
梁师成回道:“今日刚到,可惜没赶上知府大人家千金的婚事,一到府衙没敢歇着,急急忙忙让知府大人带我前来传旨。”
申简辰客气道:“有劳梁内侍。”
梁师成拿出圣旨:“仪王殿下,跪下听旨。”
申简辰跪下,朱晞颜也陪着跪下。
梁师成展开圣旨,大声念道:“朕乃天命所归,承袭圣祖之德,忧国忧民,虑及国家安危,拟定一桩大事。朕家儿赵朴,才华出众,品性端正,乃我大宋未来之栋梁,当早日成婚,定下门庭。其婚期虽定,然朕欲早日见证佳儿佳媳之美满姻缘,故令婚期提前,必于接到圣旨后半月内归京,完婚后再回临安就职。钦此!”
一面是梦容以性命相威胁,一面又是圣旨,申简辰已骑虎难下,看来必须随缘替赵朴娶他的妹妹。
申简辰说出最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话:“儿臣接旨。”
梁师成将圣旨放入仪王手中:“仪王殿下、知府大人快快请起。”
接过圣旨,申简辰更是感到无比沉重,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梁内侍好不容来一趟,不如多住几日,欣赏欣赏临安美景,过几日与我一同回汴梁。”
梁师成客气道:“感谢仪王盛情,本不该拒绝,怎奈朝中事多,近期又与金人商议燕京等地归还事宜,下官不能在此久留,今日就得赶路,还望仪王见谅。”
本想对燕京等地归还之事谈谈看法,想到历史不可逆转,奸臣和昏君听不得忠言,便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内。
“既如此,我就不留梁内侍,您请便。”
朱晞颜亲自将梁师成送至幽林别居外,目送官家身边的红人坐上马车离开后,朱晞颜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撩起官服,在幽林别居外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