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遒悼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神游起了自己所生活的这座依山傍水、虎踞龙盘、雄视万方的古城中央所矗立着的巍峨绵延的宫殿群落,只见其风楼龙阁、雕梁画栋、黄瓦朱檐、宝光瑞气、金碧交辉,简直犹如天上仙阙。
西苑太液池,其水源自玉泉山,经高粱桥流向德胜门内,汇为积水潭,最终成就了这里的清波浩渺、碧天倒映,藻荇叠翠、芦苇抽新,芳菲满目,杂花遍地;野禽飞鸟翔集,蛙鸣远近相闻。堤岸之上,垂柳如丝、榆槐杂植,古木秀石参差、四下殿阁错落。舒遒悼站在琼华岛上远眺,于丹槛绿窗间仔细辨认着瀛台、蕉园、聚景亭、省耕亭、豳风亭、九龙亭、九逸殿、凝和殿、紫光阁、西海神祠等建筑的方位,好在它们远近高低、疏朗有致,东西南北四方皆各自树立着华表,玉、金鏊、积翠、堆云遥遥对峙。
“想来蓬莱也不过如此吧。”舒遒悼驻足看向了水中那个头戴通天冠、身穿方心曲领绛纱团龙袍、赤履玉带的倒影,惊觉这形容枯槁的自己与此地竟是如此不相宜。
“陛下在瞅啥?有啥可瞅的啊?”水中多出了一个体态丰腴、容貌姣好的妇人的倒影,原来是盛装华服的巴芭葩径直凑到舒遒悼跟前边照边搔首弄姿。
“反正没瞅你。”舒遒悼无意理会巴芭葩的勾 引挑 逗,抬脚便走。
“陛下等等老奴!”魏恭贤戴着一个做工考究的金丝束发冠,其上蟒龙盘绕,下加翠额,插雉尾,前捧朱缨、傍缀宝玉,身穿葵花胸背团领衫,腰系犀角带……一整套繁复的装束再配合他的肥头大肚,跑起来的滑稽丑态实在令人捧腹。
庞丕廉身材干瘦,健步如飞的他很快就追上了舒遒悼,舒遒悼喘着粗气打量起了面前的庞丕廉,只见他头戴乌纱嵌线卷顶九梁忠靖冠,身穿真青油绿怀素纱袄,内衬玉色素纱,腰间系着一条镀金荔枝花的窄带,脚上穿一双尖头时样的皂靴,身后还跟随着乾清宫管事、打卯牌子、御前牌子、暖殿、长随等小太监、宫女。
“万岁爷刚在方泽坛祭拜完毕,可是累了?若不累,就依魏公公的建议游湖吧。”庞丕廉作为正四品的掌印太监,官职高于从四品秉笔太监的魏恭贤,可毕竟巴芭葩与魏恭贤享有舒遒悼给予的特权,他也是归顺巴芭葩与魏恭贤后才有了的今天,因此必须事事以他们为先。
舒遒悼的玩心渐被引发:“不必再多讲,朕幸有你们这些懂得行乐之人陪伴身旁,才不枉投胎当上这坐拥天下的君王帝皇!”
于是,舒遒悼、巴芭葩、魏恭贤、庞丕廉等人先后相随沿阶下湖,走到一块刻着“钓矶”两个翠绿蒃字的半丈见方大青石处,由此登上了一条金黄色的大龙舟,与几只小船一道缓缓朝琼华岛东麓的藏舟浦驶去。
微风吹拂,碧浪轻拍,舒遒悼身披斗篷来到船头当风而立,风吹斗篷、船头划水,均是哗哗作响的声音。水中萍藻翠绿、随波飘摇,鱼群往来嬉戏、清晰可数,舒遒悼兴致勃勃,决定换乘舟尾系着的小船,由自己操控、暖殿太监左佐佑陪同。
左佐佑翩翩年少,生得丹唇皓齿、明眉鲜眸,粉嫩娇媚堪比处女,人送绰号“左小姐”。舒遒悼也喜欢他的绝世美颜,一边划桨一边调侃:“当年范蠡携西施泛游四海五湖,俨然一对风 流快活的神仙眷侣,你我今日之情形可否与他们相提并论呢?”
“范蠡纵有万贯家私,如何敌得过我大宁王朝物产富饶?偏远小国之臣怎好意思在天下英主面前班门弄斧?方今天下太平、万民咸安,万岁爷优游西苑,又岂是范蠡仓皇奔逃、蛰伏保命的狼狈可比的?”左佐佑的表态令舒遒悼忍俊不禁:“真是巧嘴!你也同样不输西施,乘着游兴,唱个荤段子给朕听听。”
“万岁爷想要听什么?《小寡妇上坟》还是《王二姐思夫》?”左佐佑翘着兰花指问。
“朕早对这些陈腔滥调的旧词腻烦了,你赶紧拣首新曲唱给朕听,如若不然,朕就将你丢进水里喂王八,只怕王八见你雪肤冰肌、纤腰细颈,也会变得骨软筋麻呢!”舒遒悼在与左佐佑酣畅淋漓的谈笑之间渐渐忘记了摇桨,小船随波飘荡,最终缓慢地停下,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将小船上铺着的红绢吹起,劈头盖脸裹向舒遒悼、左佐佑,并在二人身上越缠越紧,他们被其捆绑束缚而不得动弹,难以抓取那也被卷住的木浆继续划水,小船剧烈晃动,舒遒悼、左佐佑急忙呼救,两岸随从见状,大惊失色,正待找船下水救驾,孰料接连涌来的几个大浪竟将小船彻底掀翻,舒遒悼、左佐佑均落入了水中……
“救命、救命……”舒遒悼从惊呼中醒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做梦了。
“怎么,又做噩梦了吗?”萧嫣心疼地拿出绢帕搌去舒遒悼额间的虚汗。
“朕最近老梦见那日溺水而亡的左佐佑,大概是他要来接朕走,去往另外一个世界继续侍奉在朕的左右。”舒遒悼告诉萧嫣。
“不、不会的!”萧嫣扑入舒遒悼怀中放声大哭,舒遒悼紧抱着她温柔地劝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