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书生擦了擦脸上的汗，望着身体逐步趋于缓和的马五舅舅，又将手在马五舅舅眼前晃动了几下，这才让人给马五舅舅松绑。会计老婆说：哎呀，疼死我了，真是狗咬吕洞宾。再绑他一会，要不然趁大伙在，再给他补一针。赖书生说药量已经够大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睡着。
刘所长也开着警车赶来了解情况。当他发现会计老婆哈着腰，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抚摸着小腹下面，嘴里还不住地嘶嘶哈哈着。他上前小声问道：还没利索？会计老婆斜了一眼刘所长转身就出去了。
通过调查，马五舅舅没有在任何银行存过钱。这也就是说，村里分给他的钱，马五还给他的钱，以及一生所积攒的钱全被一火烧了。
赖书生介绍说，今天早上马五舅舅跑到家里，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柴灰，他哭喊着说自己的钱全烧了！赖书生当时头发根都发麻了。由于这几天有些发凉，马五舅舅就给自己的小土炕加了两把火，第二天起来才突然想起，自己藏在灶火里的钱。当他哭天喊地趴在灶火口用手去掏挖时，那些钱已经化为灰烬。
……
马五把舅舅背回家，见舅舅头上缠着纱布，一脸痛苦地闭着眼睛。他长叹一声：苦命人啊，这可真是千年打柴一火烧，到头落了个干干净净一文不剩。
兔儿拄着拐棍在地上直转圈：五哥啊五哥，你这个舅舅可是全天下难得第二个。前两天看看他那上门讨债的样子六亲不认诅咒发誓，倒霉鬼不找他才怪。说是你舅舅，他可没有少祸害咱们。
马五抓起酒瓶咕咕地喝了两口，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陷入复杂的沉思状态。都快三十年了，那时的他年轻气盛看不惯村里的贪污腐败不公平。他带领兔儿和一些酒肉朋友到处告状，要把盛气凌人的老支书推下台。马五告状牵扯了当副主任的舅舅，村里找了几个理由就把马五舅舅清出了班子。事实上马五舅舅并没有参与过马五的告状行动。尝惯了集体小甜头的马五舅舅，如同断了奶的孩子，那种难受劲真的无法形容。
马五的状子最终没有告出个长短，倒是在村里落了个人闲狗不爱的臭名声。村里人大多都是墙头草，眼看老支书依然架着膀子稳如泰山，他们对马五和兔儿也纷纷疏远，生怕引火烧身似的。在这种情况下，马五叫上兔儿南下打工一走了之。事实上他们在南方也混得不错，马五还在一家服装厂里当上了车间小组长，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女工对马五均有好感，他们在那里还租下了楼房，看上去一切要比想象的都要满意。南方天气热，有时人们清早起来就要冲凉洗澡，天生好奇的兔儿，喜欢偷窥隔壁女人换衣服洗澡，他的那条腿就是爬窗户不小心摔断的。
村里人都不知道真实情况，到现在都认为兔儿是工伤瘸了腿。他们回来之后才发现，老支书已经心肌梗塞带中风。为了给兔儿去太原做手术，马五给舅舅磕破了头才借到钱，他平生第一次对舅舅撒了谎，说服装厂的工伤赔偿金最多十天就到账。马五舅舅那时正和邻村的一个寡妇勾搭着，并说他们就要定亲结婚了，借给马五的钱就是给他找妗妗用的。然而，这笔钱二十多年也没还清。当时，那个寡妇见马五舅舅迟迟不动真格的，人家向他挥了挥手，扭头先后嫁了四个老光棍，但是光景都过得不如人意，不久这个热衷于挑战命运的寡妇也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马五也曾经给讨账的舅舅解释过，幸亏你没有娶那个寡妇来给我当妗妗。否则，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马五舅舅说他胡说八道，如果自己娶了那个寡妇，说不定她会长命百岁。马五舅舅拍着大腿让马五还钱，并说自己的官运和桃花运全都毁在了马五手里。
于迁摘下围裙说：换一口大锅吧。
兔儿充满怨言地背回一口大铁锅，他很纳闷，这是人多吃饭香，还是越穷越能吃？这个乱七八糟的五口之家比村里赶庙会还热闹，有时上茅房都需要排队进行。
马五舅舅在炕上迷糊了七天，醒来之后变成了一个傻子。除了马五他谁都不认识了，他还是没完没了地嚷嚷着叫马五还钱。并且指着马五的鼻子骂：小王八蛋，你倒是过活的不赖呀，娶了媳妇不说，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马五舅舅骂着并气急败坏地指着哑女人、兔儿和于迁。
哑女人似乎非常讨厌马五舅舅，只要他一出现在眼前，哑女人总是摆出不屑的姿势，抬着头扭着脸，斜着身子一手托着下巴半天不看马五舅舅一眼。自从马五舅舅来到家里，这个哑女人也变得特别能吃，可以发现她是和马五舅舅较上了饭量。有时他们在饭桌上因为争夺食物还动手动脚互不相让。现在的哑女人已经不是当初乞讨时的模样，她的腿也粗了，肚子也大了，头发变得油黑锃亮，排排场场的国字脸白白净净光芒四射，冷不丁看上去俨然一副衣食无忧的贵妇人派头。
……
马五双手抱着脑袋悄悄对兔儿说自己确实受不了啦。
因为马五舅舅吃饱喝足就张口问他要钱，半夜醒来也要把他叫醒，就连上茅房他也跟着他不放。兔儿说幸亏你还钱时有村里人在场，要不然那个赖账的夜壶可就在你头上顶一辈子了。马五无奈地说：问题是他现在傻了，只记得我借他钱，不记得我还钱的事了。
兔儿呵呵一笑：反正你舅舅也傻了，想个办法哄哄他不就行了。马五两眼盯着兔儿说：有什么办法能哄了他？虽然他傻了，但是他毕竟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兔儿踮起脚尖一手拄着拐棍在马五耳朵边一阵嘀咕之后，马五点了点头，心里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一切就都按兔儿的精心策划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