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挪开!”柳络见不得斯环被人欺负,一巴掌扇开光头男的胳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拿手指她?”
“络络!”感动之余,斯环又怕柳络吃亏,急忙将他拽住。柳络却猜到对方没有钥匙,反手指着光头男的鼻子说:“谁能开门谁就是这家主人,敢不敢试试?”
“呵呵,哈哈哈哈!”光头男脖子一扯,奸恶笑声扬到天上,“来呀,开呀!你今天要是开得了这门,老子他妈跟你姓好不好?”
“行,你说的!”柳络立马问斯环借来钥匙。
“我也不要你跟我姓,老实滚蛋就行!”说着,柳络抓起钥匙捅向锁眼,谁料连着几下都捅不进去,再细一看,锁眼里头竟还断着半截钥匙!
“嘿嘿!小子,你开呀,你不牛逼吗?你开呀是不是?”光头男咧着大嘴,手捏半根钥匙笑得门牙漏风。
“开就开!”柳络憋红了脸,将手中钥匙甩飞出去,凌空擦过光头男的脑袋,磕在砖上蹭出耀眼火花。
“小子,你干吗?”光头男瞪着眼睛要吃人。
柳络理都不理,蹭蹭几步退到对面墙根,加力助跑冲门飞踹!一脚下去,门锁未开,但大门震响,吓得斯环捂脸惊叫。这惊叫声听得柳络怒气更盛,发疯般地狂踹大门,两脚、三脚……接连几脚势大力沉,终于“当啷”一声把门锁撞破!厚重木门应声而开,半截门鼻挂着锁头“叮咣”乱晃,吵得四邻不得安生。
眼见门户大开,光头男当场耍起无赖,叫嚷着要柳络赔他家大门。柳络喘着粗气,更不甘示弱要光头男愿赌服输、立马滚蛋。斯环当然护着柳络,气势汹汹说门是她家的,她家男人想踹就踹,丝毫不顾及柳络那张目瞪口呆的脸。
巷子里一扇扇门窗打开,好些个脑袋探伸出来,有的脑袋好奇,有的脑袋生气,还有的脑袋贴着电话准备随时报警。
“呦,这不环丫头吗?咋,谁欺负你啦?”斜对门的吴奶奶只吆喝这两句话,周围一圈大爷大妈便统统坐不住了,一个个急火火地跑出屋来,晃着手电把柳络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是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欺负他们环丫头!
眼见有人撑腰,斯环瞬间换了副模样,眼泪汪汪说那个光头男大晚上撬门溜锁,被抓现行还敢动手挑事,简直凶恶至极、无法无天!
“你他妈……”看不清形势的光头男刚对斯环骂出三个字,一帮叔叔大爷已经你一指头我一巴掌的将他推到了墙角里,大妈们也跟在后面猛喷唾沫星子,原本安静的巷子现在比煮开的火锅都热闹。
“她说……我是她家男人?”柳络仍然愣在门口,仿佛喧闹尘世皆为背景,脑子里全是方才斯环护着他的画面,耳中好像隐约听见光头男喊了几声“吴婶婶”“王伯伯”,却被翻滚的叫骂声淹没无遗,连朵水花都翻不出来。
“喂!都干啥呢?大晚上的干啥呢?”眼看光头男要被口水淹死在墙角,巷子里派出所的两名值班民警急忙打着手电冲入人群,如同加进火锅里的鲜汤,将翻腾水花暂时平息。
“哎呀,小张、小刘,你们可来啦!”吴奶奶赶紧拉住年轻民警的胳膊,指着光头男气呼呼地说:“有贼!快抓贼!”
“警察同志是不是?”光头男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往前扑,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半跪在地上扯住民警裤腿死不撒手,“警察同志,我不是贼呀!是那两个人强闯我家!这是我家!门都给他们踢烂了!他们恶人先告状你知道吗?”
都这时候了,光头男竟还在狡辩!斯环肺都要气炸了,心脏一顿乱跳,胸口泛起阵阵疼痛,可她还要弯着腰、忍着疼,气冲冲地指证光头男趁夜撬锁、肇事逃逸、欺诈骗钱的罪名,并说柳络和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都可以作证。
斯环的话就像添进锅底的木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邻居们又像重新加热的火锅一样沸腾起来,个个呜嗷喊叫吵得民警焦头烂额。那光头男趁乱爬出人堆,朝着巷子口狼狈逃窜,途中还踢到不知谁家丢的一团“卫生纸”,那团“纸”却发出“嗷嗷”的惨叫声。民警们察觉不对,当即跑步追击,几位热心的邻居也跟着去了,剩下的人都在安抚斯环,让她不用害怕。
“哎哟,你看把咱们环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吴奶奶捧着斯环的小脸,心疼得不得了。
斯环极力掩饰胸口的疼痛,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向热心的好邻居们轻声道谢,并说时候不早,她要回去休息。
巷子里的人渐渐散了,柳络终于回过神来,他看斯环脸色不对,连忙问她有事没事。
“走吧!”斯环捂住胸口,撑着身子往家门前挪了两步。不远处的“卫生纸”随风翻滚,发出轻微响动。柳络没有在意,斯环却看出些端倪。她扶着墙走到“卫生纸”旁边,蹲下身子将那白白的“纸团”抱进怀里。
“哎,你怎么捡人家擦屁股纸呀?”
“熊样!”
“啊?”柳络没反应过来,以为斯环在骂他。
“以后,你就叫熊样吧!”
“不是,你怎么连我也骂呀?”柳络挠挠头,心想她刚才还说自己是她家男人,怎么转脸就骂上了?
“不是说你!”起身时,斯环身形微晃。柳络赶紧上前扶住,却看到她怀里抱了只跟拖鞋差不多大的狗崽子,圆头圆脑、白白软软,吐出粉嫩舌头“呜呜”叫着,活像个玩偶小熊,只是一双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仔细一瞧好像嘴边还带点血迹。
那小狗实在太白、太软乎了,这黑灯瞎火离得又远,柳络愣把它看成一团卫生纸!
“你要收养它?”虽然柳络也很喜欢小动物,但是他从来不敢养,怕万一给养死了心里会很不好受。
斯环没力气说话,只稍微点点头,额上冒出好些细密汗珠。
回到家,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给熊样清创、喂水、喂吃的。熊样很乖,缩在她怀里哪都不去,只偶尔糯糯地哼唧两声。柳络想上手帮忙,奈何手笨帮不上,最后被斯环赶进客厅,捂着肚皮独自挨饿。
好在客厅里书很多,柳络可以啃一啃精神食粮。他像家中主人一样叉着腰站在巨大的书架前,视线扫过一本本老旧书籍,发现这些书几乎都是讲文学的,有几本还是外文写的,他随手翻翻,感觉都不喜欢。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他最终在角落里取出一本纯黑色牛皮封面的书,外皮一个字没有,与其说这是本书,还不如说它更像本日记。他掀开封面一看,这果然是一本日记,而且是一本很有年头的、属于姜老师的日记。
斯环说过,这间房子是姜老师让她免费住的,不仅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更为了奖励她乐于扶助跌倒老人的善心之举。可这日记里的姜老师,好像跟斯环口中那个善良和蔼的老爷子不大一样,反倒更符合柳络对姜老师面相的第一观感——执着而“狠心”。
姜老师的日记不是每天都写,厚实的一本跨越好些个年头。其上文字简洁有力,开头一句“教汉语言文学断然无营巨利,故辗转思之决心屈身‘下海’”,便说清了他辞掉大学副教授职务、转行经商的心路历程。而很多页后,右上方顶格注有“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的那篇被折了一角,后面紧跟的第二天却写着“家中妻儿为商场征战所累,故辗转思之决心孤身远遁”,将他为事业抛弃家庭的残忍行径记述得无比直白。纵然后面找补一行“妻离子散,摧心裂首”,也按不住柳络对他的厌恶之情,更何况他还说“悔之晚矣,悔有何益?”
“哼!好个‘悔有何益’,你倒是看得通透!比我那老爸有过之而无不及!”回想自己无家可归的惨痛经历,柳络更是恨得牙根发痒,手中日记“哗啦”坠地,再捡起时,空荡地板上多出一张彩色照片。
那照片是张全家福,中间木椅正襟危坐一名中年男子,脸庞微侧而眼目朝前,严肃面容恰与黑色中山装相得益彰,颇有严师风范,跟昨日所见的垂钓老者形似而神不似;其后偏左有一中年女子斜身而立,右手扶丈夫椅背,左手抚儿子肩膀,金色簪花开上黑亮发梢,明艳笑容托于旗袍领上;右边的男孩儿个子不高,浓密黑发刚好与母亲肩膀齐平,微笑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身天蓝色运动装显得富有朝气。
柳络不知道这照片拍于何时,但看背景应该就在这间房子,连后面的书架陈列都与现在有七分相似。只是,这里面的男孩儿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在哪呢?”柳络盯着照片思索半天也没个头绪,随手夹回日记里时,却发现照片背面还贴着一个男人的照片,仔细一看,竟是那个缺牙光头!光头男的照片上还写有一行小字,铁画银钩,正是姜老师笔迹——“吾儿,为父愧对于你!”
柳络登时心尖一颤,忙将两面照片来回对比,那全家福里的男孩儿虽然头发浓密、身材瘦小,可五官样貌不就是小一号的光头男?
“不好!”柳络惊叫出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房子还真是那光头男的家呀?!等等,刚才光头男说他老爸病危住院,他老爸不就是姜老师吗?倘若姜老师没挺过去,那全部遗产恐怕都要由光头男继承,届时那个恶毒小人定会把斯环、柳络扫地出门!
“怎会如此?”柳络后背冷汗直流——这里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家”啊!
“斯环!”柳络脚下一蹬,几乎弹射出了客厅,却在厨房门口看到斯环攥着手机瘫坐墙根。刚捡回来的熊样还没吃饱,伸出浅粉舌头轻轻舔舐斯环垂下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