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已是下午四点。老秦的位置空空如也,除了一张贴着篆体“秦”字的门禁卡,他一件东西都没有留下。
肉哥昨晚喝酒断片,早忘了老秦退学的事,摆弄着老秦的门禁卡摸不着头脑。
小晖虽然隐约有点印象,但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秦手伤了。”柳络背靠床梯,仔细斟酌每一句该说或不该说的话,“医生告诉他,嗯……就是说,他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然后他一难过,就挺不住退学了。”
“挺不住?什么挺不住?怎么就挺不住?他又不是美术系的,不能画画跟上学有什么关系?都是高中三年拼死拼活考来的,这学他说退就退了?家里人能同意?到底怎么回事?小络你说清楚点!”肉哥目光带刺,扎得柳络脸疼。
“肉哥,你别这么盯着我问。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知道,老秦好像是出了交通事故,为救个孩子受了伤,其他的……我也不了解。”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中午喊我俩吃饭那会儿,我就觉着不对劲了!”
小晖和肉哥左右夹攻,柳络再也无处闪躲,只能低着头继续帮老秦扯谎:“小晖,昨晚老秦在医院打我电话的时候,你俩都不在宿舍。我想着当面和你们说,可又找不到你们。好不容易在天台碰面了吧,你俩又都喝大了,这些事就没机会转达给……”
“砰!”不等柳络说完,肉哥已经一拳砸在了老秦的衣柜门上,吓得柳络一个激灵。那木头柜门本就有些松动,遭此大力一击更是险些掉落在地。
“肉哥!”小晖见他还要再打,赶忙上前抱住,说打坏了要赔钱的。
“去他妈的!老子赔什么赔?让那姓秦的赔!”骂完不爽,他又朝衣柜补了一脚,生锈的合页“吱吱嘎嘎”,已是摇摇欲坠。
“肉哥,别踹了!踹烂了老秦也回不来!”小晖实在抱不住人高马大的肉哥,只好舍身抱住衣柜。
“姓秦的你臭不要脸!说走就走一声不吭,你倒是洒脱了!老子拿你当兄弟,你他 妈拿老子当什么?”肉哥指着阳台窗户,朝远方的地平线恶狠狠地喷着唾沫,“滚!姓秦的,有种你他 妈永远别回来!”
柳络闭目而立,心说老秦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昨晚分别前,老秦乞求柳络帮他隐瞒真相,说是一定、一定不要让兄弟们知道他吸毒的事情,至于学校那边,他会自己想办法。柳络虽不情愿,但也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老秦的动作会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不辞而别。就在刚才,他们饭后在斯环家里聊天打牌的时候,小晖还向斯环提到了老秦的理想。
老秦说过,他的理想是要成为一名顶尖的国画画师,能名垂千古、纸墨长留的那种。到那个时候,他再也不用自己手刻的萝卜章给画落款,而是要斥巨资买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籽料,请他二爷爷给他雕一枚漂亮的印章。
老秦还说,等到梦想成真的那天,他一定用最好的纸和墨,给同宿舍的每个兄弟都免费画一幅九尺长的大山水,让大家当成传家宝流传百代。
单就传家宝这事,小晖都不知念叨了多少次,可事到如今,他恐怕是再也惦记不上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
柳络回头,只见小晖正攥着手机、咬着牙根,不停拨通、挂断,再拨通,再挂断……一声紧一声的“对不起”都快让柳络听吐了,可小晖还在那里拨个没完。
“够了!”柳络心说。
“够了!”肉哥大叫着想要夺过手机,可小晖十分灵活,即使在狭小的床铺间,肉哥也抓不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窜进浴室、锁上木门。
机械的“对不起”还在一声声传来,那紧锁的木门简直形同虚设。
“你他妈快别打了!”柳络冲到浴室门前,抬脚要踹。
“别踹!”小晖好像开了透视一般,“快了!”
“什么快了?我让你别打了!你聋了吗?”
“快没电了!没电我就不打了!”他的声音里居然泛着哭腔。
柳络愕然。
肉哥爬上床去,大着嗓门怒吼道:“小晖,你他妈音量调低点!”
“音量键坏了!”小晖使劲吸了下鼻子,“烂手机,明天必须换了。”
没过多久,“滴、滴、滴”的电量警告音终于响起。柳络背靠木门,慢慢滑坐在地面上,冰凉触感渐渐传遍全身,周围空气毫无波澜,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终于倒下,压住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