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谢谢肉哥!”斯环的空杯又满上饮料,气泡们在漩涡里欢腾着冲向水面,破碎消失。
“我也是。”小晖说,“今天可长见识了!”
“那,我也敬。”柳络跟着举杯,却把敬她的理由悄悄埋回了心里。
“好,那咱们宿舍四……三兄弟,集体敬优秀的斯环妹子!干杯!”
“干杯!”
饮料冰凉,喝进胃里甚是清爽。小晖身子一挺,便有股嗳气挤出喉咙,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那嗝声窜过喉结时还挂上音调,听着九曲十八弯的。桌边三人竭力挺住不笑,一个个憋得头都抬不起来。
小晖试图岔开话题,尴尬地没话找话道:“斯环……那啥,咱校图书馆招兼职不?”
“噗!哈哈哈哈!小晖呀,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柳络笑得没心没肺,直不起腰。
肉哥和斯环再也绷不住了,满满一桌笑声卷起雪白窗纱,逗得满院芳花争相摇晃。
校图书馆果然不招兼职,小晖却觉着斯环房子的租金应该老贵了,竟厚着脸皮询问她的工资收入。
“喂!太失礼了!”肉哥倒提竹筷,隔着整张桌子敲响小晖的脑袋。柳络扶额叹息,一时间竟分不清他俩到底谁更失礼。
好在斯环不是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人,她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实习工资,反倒让小晖陷入了困惑。
“那啥,够房租吗?”
“喂!你要会说话就出本书!”肉哥又反手要打,幸而被柳络及时拦住。
斯环扑哧一笑,可算明白小晖的意思了。柳络本以为她会说是家里资助,觉得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谁承想,她却再一次语出惊人,说这房子不用交租。
“不用交租?”柳络扯着脖子朝四周看了一圈——难不成,这就是她自己家的房子?
不应该呀!她刚不是说现在已经离开家过自己的日子了吗?
“这房子是姜老师的,他让给我住了。”
“那姜老师住哪?”想起那位湖边垂钓的老者,柳络忽然觉得心尖子好像被鱼线给拴住了,肋骨缝里有点勒得慌,不太舒服。
“住养老院,说是要图清净。”斯环学着刚才柳络的样子,夹起一片烧鸡,蘸着盐碟塞进了嘴里。
听到“养老院”三个字,那被撞弯的升降杆立刻横在了柳络的脑子里——养老院明明那么多人,怎么就清静了呢?姜老师和斯环到底是什么关系?姜老师说过,只有斯环会喊他一声“老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柳络的心里不安定了,有一秒钟,几乎要产生出某种不堪的联想,但他马上又使劲甩了甩脑袋,觉得事情一定不是他即将想到的那样……可就算是那样,又当如何?与他何干?
“好咸呀!”斯环眉头一皱,赶紧呷了口饮料,“络络,盐吃太多对心脏不好。”
“为什么?”柳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斯环的事情如此在意。
“加重心脏负荷呀!”斯环眼睛一弯,笑得天真无邪。
“小络,吃鸡腿!”柳络的表情,肉哥一看就知道不对。只是他撕下的鸡腿挂着好大一块皮,带着油花一颤一颤的,柳络不太喜欢。
但柳络明白,肉哥是让他不要再问了——这都是人家姑娘家的私事,打听太多不合适。于是他知趣地闭上嘴,赌气一样把整个鸡腿放进了盐碟里。
“络络?”斯环没想到柳络这么不听劝,小嘴气嘟嘟地抿起来,一双月牙瞬间换成了满月。
“他不爱吃鸡皮。”小晖一筷子夹走鸡腿,连皮带肉统统咬下,闭不上的嘴唇油光光的,看得柳络又馋又饱。
“斯环,你老师为啥把房子给你住啊!”那么大根鸡腿也堵不上小晖的嘴,柳络嫌弃地别过脸,正好对上斯环的视线。
“因为好人有好报呀!”斯环眨巴着眼睛,还顺手给小晖递了张纸巾。
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斯环的上一个房东以儿子结婚需要用房为由,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单方面解除了合同,退掉租金把她赶了出来。她一个人拖着箱子背着包,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也不知该去哪,只能沿着马路慢慢逛,打电话问中介有没有房子可以租。
说也奇怪,她曾经找过的那家中介明明生意不错,却偏赶这关键时候失联了,玻璃大门上不声不响地留了句“旺铺转租”,里面办公用的电脑和桌椅也全部被清空,唯独“帮你找到一个家”的标语还好好地挂在白墙上。
斯环不想找家,只想找个地方住而已。她守着全部家当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眼巴巴地羡慕着来往的人群,心说这么多人一定都有地方住吧,为什么只有我被赶出来?合同里谈好的违约金,房东也坚决不给我……
“不给你,就是不给你!”快板似的跑步声噼里啪啦,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儿嘴里嗦着两根棒棒糖,从斯环面前一溜烟地跑过去,身后还有个追不上他的小女孩儿无奈地伸着胳膊,大喊着弟弟慢点跑。更远处的父母焦急地呼唤着儿女,恐怕他们不小心摔着了。
斯环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心口发紧,嘴角慢慢垂下,小小的脸蛋一点点埋进手心里,鼻尖一酸,想哭。
“我不能哭。”这是斯环自己选的路,就算跪着也要走下去。
“斯环……”柳络空着的左手在大腿上攥成了拳头。
那两个孩子闹得很欢,丝毫不顾及路人脸色,绕着斯环和她的行李转着圈的叫唤。当他们的父母即将赶来时,恰好一位老人从隔壁门店里出来,乱窜的男孩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老人的腿上。可怜老人正要迈下台阶,经这一撞登时摔了下去,整个人“啪嚓”一声滑倒在台阶下面,捂着腰腿直哼哼。
小男孩儿也摔得很重,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雷霆万钧、惊天动地!两根彩色的棒棒糖从咧开的大嘴巴里掉出来,在他裤腿上打了两个滚,一前一后落进台阶的缝隙里,粘着的唾沫都拉起了丝,蹭满脏兮兮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