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边上,好多五颜六色的泡泡随风而来。它们欢腾着跃上树梢、飞过草地,把柳络的视线引向泡泡的源头——一辆载着情侣的双人自行车。车上两人一前一后蹬着两组踏板,步调一致、轻松和谐,在泡泡的海洋里发出欢快的笑声。
“好想骑一把啊!”柳络眼馋得要命,却想不到该和谁一起。要是跟宿舍那帮兄弟的话,未免太不浪漫;可要跟女孩子的话,又不知该找谁……
“斯环行不行?”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不可理喻的想法。
“不行不行!她就是个小偷,坚决不行!”柳络边走路边摇头,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什么不行?”清澈声音响在耳边,吓了柳络一跳。
“斯,斯环?”一位身着蓝色T恤的漂亮姑娘正站在柳络身后,可不就是他刚刚念叨的小偷?
斯环晃了晃手里满满一大袋食材,又看了眼两手空空的柳络,皱着眉头不满地问道:“慢死了!拿条鱼这么久,还能干点啥?哎,熟食饮料呢?小晖肉哥呢?”
“呃,那个……”柳络一时反应不及,被斯环问愣住了。
不对,不对!柳络使劲拍了拍脑袋,心说我可是要找她当面对质的,怎么还让她给绕进去了?
“斯环,我问你啊,你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咣当”一声。转脸望去,竟是一辆红色轿车撞在了养老院门口的升降杆上!也不知是多快的车速,居然把那金属质地的杆子生生撞歪,像翘起的钉子。
车门推开,下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光头男子,他朝那被车撞歪的升降杆猛踢一脚,用全世界都听得见的声音破口大骂道:“保安呢?死哪去了?”
两名保安立刻赶到,却被那光头男先发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是,明明是你车没备案,又强行冲卡,怎么还反咬一口哇?”其中一名年轻保安气愤不已,指着光头男的鼻子口头还击。
“卧槽!你特么不抬杆还有理了是吧?我来看我爹,要什么备案?我爹交了钱的!我凭啥不能开车进?凭啥?傻X,臭保安!叫你们值班经理来!”
“你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冷静!冷静!”眼看年轻保安挥拳要打,一旁的年长保安赶紧上前拦下,并在对讲机里呼叫支援。
“臭不要脸!”斯环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吵一架。柳络生怕她惹出事来,急忙拽住她手中食材。
此时,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带着更多保安来到门前,将光头男子围在中间。但那光头男丝毫不慌,歪着脑袋斜着胯,虚张声势地叫骂着。
“这位先生,您的车没有备案,不能进。强行冲卡导致设施损坏,请您赔偿。”经理说话彬彬有礼,语气却强硬到不容置疑。
“呸!”光头男朝地上啐了一口,“我赔钱?是你们要赔我的车!你看看,看看!前挡风都撞裂了!车漆也磕掉了!一万块!给钱!”
“一万?”经理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保安,报警吧,让警察定责。”
“报警就报警!”光头男早看到门口监控上挂着“检修中”的牌子,他自己的车也没有行车记录仪,只要他咬死了是保安的责任,就算警察来了也很难让他给养老院赔钱。只要不用赔钱,那他先手骂人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至于修车嘛,走保险就是喽!反正破车一辆也不值钱。
“哎,这位……经理是吧!你们监控都坏了,怎么证明是我撞了杆,而不是你们的杆撞了我?”光头男斜楞着眼睛,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贱兮兮地挑动着。
“谁告诉你……”
“哎!”经理拦住保安,示意他不要多言,转而又对光头男说:“我们保安看见了,有人证。”
“呵呵!”光头男拍拍经理的肩膀,摇头晃脑地嘲讽道:“兄弟,混过社会没?保安是你们自己人,自己人能做证?哎,这么着吧,咱俩打个赌!五分钟,五分钟内你能找到无关联的人证明是我撞了杆,你这杆,我赔!”
说完,他还呲着半颗门牙环视四周,却没看到树荫后面的斯环和柳络。
“是他!”柳络心头一惊,终于记起那个满面笑容、光头圆脸、缺了半颗门牙的“兼职介绍人”。
“怎么,你认识那无赖?”
“是!”柳络的手死死捏住袋子,掌心冒了好些汗。
就在陈桃跳楼的前一天,柳络拨通了一个兼职广告上的电话。对方以所谓“兼职介绍人”的身份,给他推荐了一份四小时收入两百块的发传单兼职。为这事,他还特意向“兼职狂魔”小晖打听了一下,说是大部分的大学生兼职工作工资都极其的低,像这种发传单的小活儿,撑死了一个小时也就赚个十块八块,四小时二百可算是闻所未闻了。
“没准是骗子啊!”小晖提醒道,“我大一那年就被人忽悠过,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小瘦子介绍我去发传单,结果那缺德玩意提前把工钱拿跑了,光留下我们一帮讨薪学生陪着店老板一起懵逼。”
末了,小晖还特意叮嘱柳络说,那一次他就是吃了没留联系方式的亏,导致后来想找人都找不到。如果柳络一定要去,千万记得留好介绍人的联系方式,现在的手机号码都是实名制,警察一定找得到人。
“嗯,我存好了!”柳络认真存下联系方式,唯恐上了人家的当。
可是,柳络终究还是太嫩了。当他换乘好几路公交,跟着早已等在公交站台的介绍人赶到花店时,老板娘却说工作内容根本不是发传单,而是搬货!无数货物堆得像坐小山,全部都要他搬进仓库去。光头男见柳络面露难色,立刻猛拍脑壳说自己记错了信息,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搞得柳络反倒不好意思了。花店老板娘急着进货,当场表示愿意再加五十块,并劝柳络说既然来都来了,此时回去也是白白耽误时间,不如干活挣钱来得实在。可怜柳络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又咬着牙硬搬了那么多货,累得都快走不动路了!好不容易干完活儿该领工钱了,却又被老板娘一顿臭骂,说他的工钱已经被介绍人领过了!
柳络心头一惊,急忙拨打电话要找介绍人对质。可他哪里知道,那所谓的介绍人早就把电话卡给扔水沟了!
而且,那电话卡还是没有身份登记的那种,压根就无从查起。当然,柳络本身也没有报警去查。
“就为四百块,他要设这么一个局?”斯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些人的下限可以低到这种地步。
“就因为钱少,他才更恶心啊!”柳络一拳敲在自己腿上,眼睛里都要喷出怒火来,“你想啊,明知道骗不到多少钱,他还是要设局去骗。他在乎的根本不是钱,只是骗人的爽感罢了!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心理变态!”
“太欺负人了!络络,你撒开!”
“啊?”
“手,撒开!”
“不行!不能去!”一群保安都拿光头男毫无办法,斯环又能把他怎样?柳络宁可把恶气咽下,也不想连累他人,反倒将袋子抓得更紧。
“必须去!”话音未落,斯环果断松开袋子,一路小跑惊起数只飞鸟。
柳络阻拦不及,又怕袋子里的食材摔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手忙脚乱。
此时的光头男还在那边冷嘲热讽,动不动举起手表倒数时间。周围保安们个个都撸开袖子想揍他,全被经理给挡住了。
“我证明!”斯环如神兵下凡,迎向众人大吼一声,“我看见了,就是这光头大叔开车撞了杆!”
“卧槽!小姑娘,我警告你不要乱讲话啊!你这是诽谤!还有哇,什么光头大叔,不尊重人知道吗?赶紧道歉!”
光头男像被电打了似的,胳膊一甩转头就来倒打一耙,嘴里半颗门牙漏风又漏水,唾沫星子喷得满地都是。
“还有啊!这人不是你们找到的,是她自己蹦出来的!不算!”光头男指着经理胡搅蛮缠,把在场众人都给气笑了。
“我们的监控早上就修好了,只是忘了摘检修牌而已。”经理估计警察快要到了,这才淡定地亮出底牌。
“什么?”光头男脑袋嗡的一声,圆圆大脸恰好迎上摄像头的反光,“不对,你诈我!你是在诈我!”
“监控室,移动A1摄像头。”经理拿着对讲机发号施令,那摄像头挑衅似地在光头男眼前转了三百六十度,慢悠悠地定格在他脸上,松动的检修牌跟着晃悠几下,跌落风中。
怪不得刚才经理要拦住保安,原来竟是这样的算计!大颗汗珠沿着光秃明亮的头顶滑落,撞杆、骂人、撒泼……方才一切丑态都被录得一清二楚,身旁歪倒的升降杆就像一颗被撬歪的长钉,将光头男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你!你耍我!贱人!”光头男两眼发昏,狠狠推开经理,返身蹿上车去,也不管车后有没有人,拉开手刹疯狂倒车后退,险些撞倒一名保安。
“你车牌号已经被录下了,跑不掉的!”经理冲着红色轿车厉声呼喊,那光头男却像没听见一样,不管不顾掉头跑路,轮胎磨地掀起迷眼沙尘。
“哎,他跑啦!”斯环急追两步又追不上,脚跺地砖啪啪直响。恰在此时,先前那对骑车的情侣把双人自行车停在路边看热闹,斯环二话不说立马抢过车子,将刚刚跑来的柳络赶到后座,在情侣和保安们惊讶的目光中,两人骑车一路狂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