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孽缘！我和她，她和你，还有……我和你。”
“老秦，桃子喜欢你，特别地喜欢！可她胆子小呀，不敢说，想你，又不敢找你，只好偷偷跟着你。我那天遇见她，你就在前边不远处。”
“桃子……”这两个字，老秦倒是念清楚了。
“桃子她呀，跟以前一个样，单纯。刚见面的时候我俩可高兴了，真的！我俩聊了好半天，就在路边的小公园里。她什么都跟我说，连对你的想法也不瞒着！呵……哎，老秦你知道吗？我听她说你的画能卖好多钱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要想办法把你变成我的‘钱包’！呵呵，这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呀，真比人和狗都大！”
“无耻”这俩字，老秦说得更清楚。
“哼！”灵灵吸着烟，不屑地吐了口烟圈，“但是啊，桃子太喜欢你了，我不忍心抢她的。”
一听这话，老秦的每一寸脸皮上都透着鄙夷——想我秦撰堂堂国画画师，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渣？做梦吧！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一定觉得我配不上你，对吧！可是昨晚……你既然瞧不上我，为什么我一个‘求助电话’就能把你喊来挡酒呢？你真的，这么重情谊吗？”灵灵低下头，通红双眼被老秦憎恶的目光狠狠刺痛。
爱而不得，便将其推入深渊，灵灵愈发觉得自己像个魔鬼。她后悔，可来不及了。
“要是那天，桃子没有求我，没让我帮她‘助攻’……呵呵，傻姑娘啊！”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发自肺腑，穿透咽喉，弥散半空，呛得老秦止不住咳嗽，咳到后来，周遭事物一片模糊，于泪眼之间化作水印幻象。
“桃子！”夜晚，公路寂静，下弦月与一粒星光遥远相伴，像眨着眼睛的笑脸。老秦上身半靠着路灯，想哭，哭不出来，只得深深陷入无用的反思中——要是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陈桃，此刻的她会不会快乐地活着……
对老秦而言，认识陈桃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但认识灵灵，却让他堕入了痛苦的深渊——他一直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信灵灵的所谓“求助电话”，跑去酒吧傻乎乎地替她挡酒。要是那天他直接把灵灵拖出酒吧，或者干脆狠心拒绝，就不会被人暗中灌下药水，更不会被逼无奈卖画买“药”。
要照以往，老秦画一幅山水起码要两个月出头，有时候还会现场采风。而当年的成名作品——家乡河流全景图，他更是与师父沿河溯源，共同辛劳了半年之久！然而，那些有毒药品价格极贵，很快掏空了他的积蓄。无奈之下，老秦不得不拼命赶工作画，画稿质量可想而知，以至于之前的一些“老客户”都对他产生了怀疑。更糟糕的是，那毒药导致的手抖症状近期愈加频繁，令他痛苦不堪。多少个夜晚，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最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陈桃竟会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死在了自己的前头！
“桃子！”老秦双拳交叠，向天悲鸣。
千虫噬骨，耳目昏聩。痛痒深入骨髓，就算指甲划破皮肤，也不能减轻分毫。他顾不得是否四下无人，流着汗、抖着手，拼命撕扯口袋的拉链，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也一心要翻出兜里那包“救命”的毒药！可口袋拉链偏要同他作对，每一颗锯齿都咬紧牙关，誓与老秦斗争到底。
“滋啦”一声，结实的口袋竟被撕烂，于最深处掉落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的东西让他恨之入骨，可只要稍微使用，又会甘之如饴……
“一点点，就一点点……”老秦喉头颤动，声如恻恻鬼音！纸包里的粉末只稍用一点，他便精神迷乱，不由得仰天长啸！
“叔叔，你怎么了？”
清脆童声天真烂漫，吓得老秦魂不附体！幸存的理智抓紧时机，逼着他将纸包里的残留尽数扬在风中！
“我，秦撰，是要去自首的！戒毒的！”低语时，老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对犬齿露出了怎样的锋芒！可怜的孩子只是关心地问了一句，却被他眉眼间的阴影吓得狼狈逃窜。
呢喃过后，人迷糊了，在老秦的眼里，那飘散的粉末竟都是五彩斑斓的泡泡，迷得人神魂颠倒、不可自拔。他朝着泡泡飞散的方向目不转睛盯，却见两轮“白日”明亮异常，由远及近，晃晕他的双眼。恰在此时，一道小小的身影逐日而去，飘扬的裙摆洁白耀眼。
“桃子！”刹那间，老秦突然浑身一震，本能之力无限迸发，窜出数米将那人影扑在怀中！下一秒，轮胎橡胶剧烈摩擦地面，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翻滚，铁皮擦坠的声响震耳欲聋……
恍惚中，一道银光凌空划过，老秦本想侧身躲避，但颤抖的右手却不受控制，指节破裂，剧痛直刺心尖！鲜血淋漓，孩童惊叫，肇事司机更惊慌不已。等老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司机师傅送到医院门口了。
好在老秦扑救及时，那个身着白裙的小孩儿平安无事，被家长接走。
“对不起！对不起！”司机师傅向老秦连连道歉，并表示会支付全部医药费用。
“哦，谢谢。”老秦捂着伤手，站在残损的汽车前茫然地点了点头。
“啊？谢……谢谢？”司机眨了眨眼睛，脸上皮肉随着越张越大的嘴巴被慢慢拉平，一点点转变成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货不是被车给撞傻了吧！
可老秦血流不止，不能再行耽搁，司机只好急火火地把他推进了医院。
“缝吧！”仅仅一眼，年轻的急诊医生就看清了老秦的情况——他右手食指的肌腱被割伤了。
夜间急诊忙碌异常，清创、麻醉、缝合，从头到尾都是那位年轻医生一人处置，递送药械的护士只过来拉上了一道雪白帘子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哎，你抖什么！”关键时刻，老秦的手抖病居然犯了！刚缝好的伤口又被撕开，反倒伤得更重——这不是医生的过错，但还是把医生吓了一跳，急忙请路过护士喊主任过来。
主任是一位看起来资历很老的医生。他仔仔细细地处置伤口，严肃而平静地提醒老秦，说他的手指很难恢复如初了，大概率会出现无法弯曲到位的情况。
“无法……什么意思？”听闻噩耗，老秦的神志终于清醒。
“如果你是右利手，以后拿书握笔会有困难。”
“怎么能？”老秦瞳孔地震，“医……医生，我是画家！国画画师！我要拿毛笔的呀！”
真个是，麻绳偏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那个，兄弟呀！你这不怨我啊！刚才是你自己手抖的！医生给我做证！”司机一把掀开布帘，脸上的惊慌难以言喻。
“出去！”医生眉头一皱，“不要打扰！”
司机急忙退出，生怕老秦恢复不好，日后找他的麻烦。
“你是画家？”
“嗯！”老秦紧张地点着头。
“小伙子，说实话，你是不是……”医生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是，我知道瞒不过您。”
“唉！”医生把脸一沉，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就是要去派出所的。”
“派出所？”守在帘外的司机被触碰到了关键词，瞬间紧张起来，“兄弟，你看我这都送你上医院了，医药费我一定出！真的！咱不麻烦警察了吧？多晚了都！”
老秦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幸亏有护士催着司机赶紧缴费，这才化解了尴尬。
司机悻悻离开，但耳朵还是支棱着，妄想偷听帘子后的谈话。
“处理好了。”医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派出所不近，你找个人陪你一起去吧，你这情况……有人照看也安全些。”
“好……谢谢医生！”
老秦呆坐在椅子上，失神许久。直到护士让他腾出位置，他才落魄地瘫在走廊墙根，来来回回地翻着手机通讯录。
“喂，小络啊，是我，老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