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着意分说老来措施
还在五七时，向河渠就对蒋志建说：“断七到我家吃饭，我们好好聊聊。”志建说：“好的，一定来。”九月十二是志建母亲断七，初十凤莲就张罗开了。鸡鸭用熟食店里的卤制品，虾买了一斤多，红烧肉，羊肉烧黄芽菜。向霞打电话来说不要买菜，菜由志建送来。凤莲说：“断七应当娘家招待，你们买菜算什么，倒过来招待我们吗？不行，你们不要买。”话是这样说，志建在十一那天还是送来了几样菜：大黄鱼4 条，螃蟹9只，虾儿一大堆，仅饮料就一箱。老天爷，没有两百块钱买不来这么多东西。
这一天凤莲固然在家忙烧菜煮饭，向河渠只去仓库将已装袋的塑料纸再滚出库外晒晒，8点左右就回家恭候妹妹、妹夫的到来。志建这一天也没有杀猪，只将昨天没卖完的肉卖掉就收摊回家烧七，然后关门来到向家。
几天前凤莲就跟河渠说，不要在谈话中主动提及宏飞夫妇的孝与不孝话题，中心内容是围绕大老表的那番话去说。
志建夫妇到时距吃饭时间还早一点，于是就边喝茶边谈家常。向河渠为志建夫妇各泡了一杯被吹之为千年传承的尊品白茶，自己喝的还是保健茶。
白茶是中国竹乡安吉的特产。白茶其实不是白色的茶叶，说明书上说：早春茶芽生长时代谢机能受低温影响，抑制了叶绿素的合成，叶片呈绿脉白叶，略带淡黄色。说是其氨基酸含量达6.2%以上，是一般茶叶的一倍，因此成茶滋味鲜爽，沏茶时香气特别浓郁。
这茶叶是女婿毛锋带回来的，这些年向河渠饮用的茶叶都是锋儿送的好茶叶。白茶名叫白茶，从罐中取出时，并不象说明书上的色泽，冲泡之后说呈淡黄色，勉强说得过去，不过味儿还不错。至于怎么个好法，向河渠不是品茶专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喝茶不是品，而是在饮，为茶叶的药效、营养而饮用。
志建兴高采烈地讲述着儿孙的胜事。讲述着儿子在各地的阅历：在大草原怎么骑马，在海边怎么洗海水澡。听他讲述儿子情况时的神态，一点也看不出对这个不怎么孝顺的孩子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向河渠对“可怜天下父母心”有了进一步的理解，是啊，要不怎么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伟大的、无私的呢。油然间又想起隔壁殷成惠过去讲的那个故事。说是有一个浪荡子天天沉迷于赌场，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这一天又逼着母亲给钱，母亲仅存的一点钱如果让他拿去，吃饭也将成为问题，就没给。这逆子居然持刀砍伤母亲，抢走了钱。就这样出门时母亲还叮嘱他“小虎哇，外边冷，多穿件衣服啊”。对于拿刀砍伤自己的儿子，当妈的还关怀备致，更何况志建的儿子仅仅是不那么孝顺，还说不上忤逆呢？这就难怪志建夫妇以儿子为骄傲了。
向河渠颇有感慨地听志建夫妇互相补充，竞相讲述儿孙的胜事。那孙子也就是大海，确实聪明可爱，才上小学一年级，围棋就登堂入室，参加比赛屡屡夺魁，能不让当爷爷奶奶的眉飞色舞？自己夫妇不也为文睿的聪明、爱读书而自豪么？
只不过象大海那样的课外教育不是一般民众能承受得起的。志建说每年得花八万元，一堂围棋课就得花几百，这才是小学一年级，到初中、高中的花费将更多。这可不是文睿父母承担得起的。文睿小学前的学习费用同大海比，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因为她在上幼儿园前识的几百个字、会唱的几十首歌根本没花钱，一年级时能连认带猜地看懂杂志，会查字典，只是长辈的家教，差不多不花钱，所以象大海那样的才能，向河渠为之高兴却不羡慕。
他知道世上知识浩如烟海，哪怕是天才也只能获取沧海之一粟。而获取是要有条件的，每个人只能在能具备的条件下争取多获得一些。文睿的成绩他已满足再无奢求，他为外孙女而骄傲，有时说到话头上也在外人面前吹。
谈话的话题慢慢扯到自身。向河渠说：“那天我跟馨兰说今年你四十，你妈七十，等你退休下来你妈九十一了。先不说你家在江南是不是有时间回来料理我们，就是有时间有条件也得等九十岁朝后。说真的，人的一生，尤其是晚年，靠子女是假的，主要靠自己。拿你们来说吧，宏飞今年三十六，到退休还有二十五年，向霞今年六十五，等儿子退休时也已九十岁了。因此我们得拿定主意，今后的余生只靠自己，不指望子女。前些时我写了一首诗，说到养儿防老的事，我是这样写的：
养儿防老是老话，如今不再行时啦。如果不信细心听，我来给你拉拉呱。
过去孩儿在身边，现在离家千七八。孩儿六十才退休，九十之前不靠他。
就说他们很孝顺，受他奉养有几年？所以要把观念改，防老措施早究研。
切记备足养老钱，指儿望孙是痴颠。好好日子好好过，不为儿孙苦纠缠。”
志建说“哥说得对，我根本不指望靠儿子。”
凤莲边帮志建续水边说：“你家老表说得好，夫妻之间的感情要互相珍惜。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们都老了，要互相关照，互相谅解，要多看对方的好处，少看对方的缺点。”
向河渠接口说：“你嫂子说得不错，夫妻感情是世上全部感情中第一重要的，跟任何人过不到一世，只有夫妻之间才是终生的伴侣。缺了一方，另一方一个人过就很艰难，别的不说，难免有个小病小痛的，要口热水也到不了跟前，更不用说生大病或遇意外不能动弹了。”
志建说：“是啊，我们也已认识到这一点了。现在老娘不在了，该关心的就是自己了。”
向河渠说：“当今的社会算是史无前例的太平盛世了，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是幸福的。身在福中要知福、享福。而享福是要有个好身体才能享到的，我们应当好好地保养好自己。都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也多少有几个钱，国家每月还给每人四百一，保障了基本生活，就不要拼命挣钱了。”
志建说：“我们想过了，田已被收，没几分田好种了。猪不说不杀，少杀一点儿，不让自己太吃力。不做也不好，戏也戏浮了，少做点儿，好比在锻炼。”
向河渠说：“我们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你嫂子只收上午，下午就摸摸另星活儿，客户货多一些呢，我陪她去收，少一些她一人去，我在仓库整理。上午七八点钟去，十来点回，下午两点去五点回，一天干过四五个小时，轻轻松松的，既不不做，也不瞎做，弄个开支费，减轻孩子们的负担。”
凤莲说：“我们还注重锻炼，你哥早晚锻炼不少于一小时，我揉、摩、甩打时间也不比他少。锻炼的好处真不少，你们不妨也锻炼锻炼。”
“慧兰馨兰经常在电话里说保养好自己就是对她们最大的支持。说得并不错，我们就是要立足于保养自己，保重自己，爱护自己。哎唷，只顾说话，你的饭菜可曾准备好哇？”向河渠转向凤莲问。
“都齐了。”她望望柜上的钟说，“11点1刻了，吃饭吧，边吃边聊。”
“志建，喝白酒还是啤酒？”向河渠问。志建说：“啤酒吧，饭后还得杀猪呢。”
向河渠说：“多少年总难得有机会聊聊，怎么还得杀猪？”凤莲接着说：“是啊，两三家电话催我去收，都让我给推掉了。今天就歇歇呗。”志建说：“歇不下来，马四侯早就约好在今天，不杀多就两头，回来得不晚。”
说话间，向河渠从纸箱里拎出四瓶啤酒，凤莲说：“霞妹，我不爱喝那东西，我俩喝点烧酒。”向霞说：“我也不喜欢啤酒。”两人喝啤酒两人喝烧酒，家宴就这样开始了。
大黄鱼究竟不比凤莲常买的，口味要好得多，而且不会一动筷子就碎。志建说有些黄鱼外形差不多，其实是黄沽，不是正宗的黄鱼。这种黄鱼要十八块一斤，一般只卖八九块，一半价。如果让向河渠买菜又不是待客的话，还是愿买八九块一斤的，虽说大黄鱼好吃一些，可八九块一斤的也不差呀，一斤的钱能买两斤呢。就象锋儿过年带回来的五粮液，说是价值一千四五一瓶，洋河才一百二一箱，一瓶够买洋河七八十瓶的，那滋味能差七八十倍么？
志建买的虾也比凤莲买的大些，蟹都是母的，深秋季节的大蟹肉厚黄香。凤莲用大白菜烧的羊肉是一味好菜，假如满桌的菜肴只许每人挑一样的话，向河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大白菜烧羊肉的。烤鸡烤鸭今天桌上没有文睿在，可就受了冷遇。
边吃边聊中，向河渠有意将话题往老了如何当父母这方面扯。凤莲这几天总是叮嘱，说：“你妹妹妹夫是对梦人，要好好开导他们，让他们懂得保护自己。不要什么都给了儿孙，等到自己有个三病六痛的，你那个外甥媳妇可是连她父母的家私都要往自己身边划拉的主儿，到他们葫芦里抠籽，那就糟了。”向河渠认为妻的话有道理，于是他跟妹夫聊开了。
“赵敦海你们都认识，小儿子住的房子是他买的，生了孩子是姜桂芳在那儿带，每天吃的菜蔬差不多是赵敦海买了去，可就这样儿媳还不让他住在那儿，姜桂芳老俩口的衣服不让与她们的晾一块儿。姜桂芳恼了，说：‘自己养的孩子自己带吧，我养了两个儿子都是自己带的。我回去了，得照料好老头子，靠你们靠不住。’立即回到自己的住处。
在我家时她说‘强妻逆子无法可治，我不治你也不帮你，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自己养自己，不指望你了。你再厉害还能怎么的？’赵敦海说：‘老了不要指望儿女来照料你，自己照料好自己。钱自己控制着，别都洒光了，到不能动时使唤不了他们。’”向河渠说。
“姜桂芳碰到我时也说过这些，她多厉害呀，我们哪能跟她比？”向霞说。
向河渠帮志建倒满酒后，举杯跟他碰了一下，说：“喝。”喝了一口后说：“有什么不能比的？不跟她比厉害，比她的主意。给自己留足养老钱，平常不瞎洒，到不能动时给儿女，儿女不料理时给料理的人，这有什么做不到的？
沿江三队的唐成国就是这个主张。他的两个儿子没一个孝顺的，他的不到两千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就不怎么肯洒。说是将来子女不孝，就到养老院去寄养。他已打听好了，一年的寄养费连吃住服务在内一万到一万四五够了。孙女向他要钱他给得少，守岁钱只给两百，孙女嫌少。他说你爸妈见我叫都不叫，还指望我给钱。两百就不少了，再不叫，一分钱也不给。他说他才想得开呢，与其指望子女养自己，不如攒足养老钱，等到用不完了再给他们也不迟啊。”
志建说：“唐成国我认识，他儿子我也认识，是不怎么的。对兰芳他们，我也是要留一手的，不指望靠他们。”
向河渠说：“养儿防老，指望还是要指望的，只是不依赖。希望他们有孝心赡养我们，但不总依赖他们，立足于自己养自己。
慧兰馨兰都挺孝顺的，帮还债不说，债还清后劝我们不要收废旧了，人情开支她们包，每年都给几千。我们还在收，为什么？就是不依赖。假如依赖她们的供给，万一他们遇上困难自己还维持不过来，怎么办？子女再好也抵不上自己有。
你们呢，也是这样。你们的社保至今还没办下来，有消息说社保不批了。假如办不下来，只靠一亩地一千斤大米的租金，基本生活还不易维持，加上人情开支，则更难。还有万一生个什么大病住院，花起来十万八万的不稀奇，不要指望到儿子葫芦里抠籽，要自己拿得出。依据你们的情况，起码得留三十万在银行，利息才够维持，而且即使有个病啊痛的也好从容应付，不至于子女不给钱就在床上等死。”
凤莲说：“老了保养自己最重要。我以前感觉不到，现在知道了，没有个好身体什么都是空的。这儿疼那儿痛的，自己受罪不说，也拖累了家人，你哥哪天不帮我从头捏到脚，我就浑身不舒服，晚上睡不着。要是以前注意到了，也不至于这样难受。现在我也不说不收，象你哥刚才说的，聚点钱，少依赖点子女，但绝不拼命、不带勉强。向霞你俩都要注意，特别是向霞的腿脚和腰，已经落下病根了，再不及时治疗，注意少劳累，将来不能走路、不能起床的日子都有可能，可别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志建说：“饭前我已经说过了，不会太拼命的。”
凤莲说：“还有推拿按摩和活动也很重要，向霞你识字，到你哥的书橱里去找找推拿的书，自己帮自己拿拿捏捏，蛮有用的。你哥自己配的保健茶效果也不错，他的高血压早就不吃药了。”
向河渠问：“决明子、葛根、丹参茶还在喝吗？”向霞说：“在喝，我也不吃降压药了，前天到村里量了一下，140/90，薛锦兰说正常。”
向河渠说：“偏高点儿，再向上就到高血压了，这叫临界，还是要降。你嫂子说的推拿真是个好办法，你们应该学学，不花钱，有病治病，没病保健，真的很好。我自创的这一套效果不错，过会儿给你们演示一遍，愿学的话，饭后可以教你们。”向霞说愿学，饭后向河渠果然领他们到卧室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起来。
向霞夫妇走后，向河渠将刚才的交谈用一首诗作了小结，他说：
主客四人坐一堂，持蟹剥虾话家常。浅斟慢酌谈养老，由儿及己说端详。
东邻西舍盘点过，回头再看自家郎。从面到点思量遍，养老靠己莫彷徨。
身有余钱且存储，死后留赠并无妨。雪中送炭情当送，锦上添花有点憨。
有钱动辄作奉献，事来凭甚保平安？葫芦抠籽常落空，到时喊冤才真冤。
夫妻和睦融一体，互帮互扶度时光。纵有不满多让让，孤独滋味很凄凉。
儿女家事装痴聋，没求你时别开腔。自能料理自料理，切记亲故远来香。
身上没病就是福，健康主要靠保养。动静适度不偏食，有病早治没病防。
想干啥事就干啥，随心所欲莫勉强。是非恩怨争无益，心态平和寿才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