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阳光正好,小院里的花儿又开了一茬。藤椅上,柳络眯着眼,想起数年前桃子跳楼那天的中午,曾有两扇贴满蝴蝶的透明玻璃门摇摇晃晃闭成一条缝,刺眼的反光里飘着花店老板娘的吐沫星子。
“呵!还大学生呢,人话听不懂?你那工钱老娘早给啦!老娘差你这点钱?滚!”
柳络明明没有拿到一分钱,还要白白挨上一顿骂。他愣在蝴蝶门外,满身臭汗招来两只苍蝇“嗡嗡”盘旋,门里面半墙玫瑰娇艳欲滴,好像他正在流淌的心头血。要是这捧心血能如愿送给他心爱的桃子,哪怕换来拒绝,也总好过一无所获。
不,也不算一无所获。他一大早从学校换乘两趟公交赶到花店,饭没吃,水没喝,累死累活打了半天工,虽然没能赚到一分钱,甚至还反过来倒搭几块交通费,但收获的却是对自身最最清醒的认知——想依靠自己的能力为爱情负起责任的执念,现在的他压根实现不了。
不,也不见得实现不了。如果那个满面笑容、光头圆脸、缺了半颗门牙的“兼职介绍人”没有煞费苦心骗他一个穷学生的辛苦钱,柳络此刻也许已经买下一束玫瑰,并以此证明自己拥有对未来担负责任的本事。
该死,都怪那个骗子!
“骗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柳络脚前有条绿色虫子挑衅,当场被灼热鞋底活活碾作一滩汁水,吱吱冒烟。
“报警!必须报警!”柳络对准手机猛戳三下,屏幕却瞬间熄灭,只剩一张狰狞面孔映在钢化膜上。可恶,怎么就忘记充电了呢?早习惯了移动支付,柳络出门根本不揣现金。但这花店离学校好远,没钱怎么坐车呀?柳络顶着骄阳心里哇凉,直把那骗子的祖宗十八代痛骂了无数遍,一路走一路骂,从天刚正午骂到日薄西山,中间绕了不知多少冤枉路。额上汗水粒粒晶莹,好似太阳刮落的碎屑,流进眼角刺得人眼睛生疼,头上云朵模模糊糊,好像桃子远去的背影。
微风扑面,柳络使劲揉揉眼睛。在视线重新聚合之处,天边夕阳恰被铁路护栏从中切开,泄下遍地辉芒。两条平行铁轨斜穿金色街道,伸向遥远彼方……
“快……到了。”街边树下,柳络闭着眼、倚着树,再也挪不开腿。叶片随风送来植物芳香,头顶鸟儿叽叽喳喳,追着火车汽笛飞向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