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宫宴
除夕，宫里举办盛大的年宴。这辞旧迎新的日子，宫中上下格外重视。各宫各院，从主子到宫人杂役，一早儿人人都打点起了万分精神。
夜幕刚刚临近，各宫室每个角落渐次亮起的红灯笼，伴着各色宫灯，流光溢彩，竟将那皓月寒星都映衬得暗淡了几分。
夜宴设在天宸殿。太后、皇帝、皇后尚未驾临，整个大殿已座无虚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我随着宁侯爷父子一同入座，静候帝后驾临。我早已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持低调，故而先前叮嘱了锦珠，无论是衣饰抑或妆容必要是端庄而又内敛，大方却万万不能出众。一入席，我便在席位上正襟危坐，一语不发，尽量把自己湮没在人群中。
可惜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正眼观鼻、鼻观心，肩头猛然被大力拍了一下，头还没来得及抬起，一个娇俏的大嗓门在我耳边呱噪：“凌汐……你可来了！我正到处寻你呢……”
小祖宗唉，你又找我干嘛……我无奈抬头，尽量使自己的唇角维持在一个适合的弧度，“不知公主找凌汐可是有事……”
清苒公主笑嘻嘻地，一屁股挤在我身侧坐下，“这不是好些日子没见了嘛……我近来着实无聊的紧，恰巧又寻了些好物，给你也瞧瞧……”
我还未来得及答话，只听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李公公长声通传：“太后娘娘、圣上、皇后娘娘驾到……”
在场皇亲宗室、文武重臣连忙起身迎驾。太后、圣上、皇后并一众妃嫔皆着盛装踏入殿来，环佩叮当，清脆悦耳，一阵阵龙涎香、檀香夹杂着花香、脂粉香，被大殿内的暖气一熏，愈加浓郁……
太后、皇帝等皆已入座。皇帝今日心情倒是极好，手一挥，朗声道：“今儿是年夜，众位卿家不必拘着，皆可放开同乐……”
酒过三巡，宫中各式佳肴如流水一般送了上来……古琴、琵琶、玉箫乐声悠扬，彩衣伶人、宫女舞姿蹁跹。我低着头，对周围一切不管不顾，只一心一意品尝美味。
“这么枯坐着饮酒未免太无聊……父皇，儿臣倒是有个提议：在座的各府小姐皆是才艺出众，趁此良宵，何不在殿前轮番献艺，也好博个彩头……”坐在皇后下方的一位宫装女子开口，语气娇柔，尽显妩媚。
我抬眼望去，那女子衣着华贵，一身艳丽宫装滚着金边，绣满了大朵芍药，发上钗环繁复，耳间明珠璀璨……细眉凤目，脸似银盘，面貌与皇后极为相似……这定然是那三公主慕清琀了。
听闻这三公主早已下嫁，夫君乃是兵部尚书颜域的长公子颜明卿。
皇帝、皇后兴致颇高，连声赞同。慕清琀又道：“各府小姐切莫拘谨，捡自己拿手的便行，诗词、作画、歌舞、弹奏样样皆可……父皇到时可要好好的赏啊！”
皇帝笑着应允。
清苒公主已回到自己座位上，闻言嘴角一撇：“切！每年都来这一套……无聊至极！”
慕清琀眼角微抬，默不作声。
既然圣上都开了口，各府小姐也不能推辞，一个个打起万分精神，捡了自己的拿手绝技轮番上场献艺。
我一边吃喝，一边欣赏……可别说，这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中，还真有不少深藏不露的高手……沈素然这回又当场挥毫作诗，字字清隽，一气呵成，赢得满堂喝彩；韩静儿弹了一手好琴，琴声袅袅，余音绕梁；还有一位穿水红衣裙的小姐，脸儿圆圆，她的舞跳得也不错……
“凌汐小姐……凌汐小姐！”
有人在唤。
“啊？”我回过神，抬头，皇后正笑着看过来，“凌汐小姐才艺过人，何不上前好好展示一番？”
唉……我心中暗暗叫苦，慢慢起身，敛好衣裙，行至前去。
经过云陶的席位时，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我轻叹了口气，未看他，径直上前。
站在丹陛下，我深施一礼，恭声道：“回太后、陛下、皇后娘娘，承蒙厚爱，臣女才疏学浅，文墨丹青皆是不精，实在无颜献丑，还望太后、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慕清琀丹凤眼一挑，“哟……这是藏拙呢……凌汐小姐身为平川侯府的大小姐，怎可能身无所长？说出来在座的谁信啊？”
沈素然嫣然一笑，接话道：“凌汐小姐除了舞艺惊人，怕是琴棋书画另有所长，何不展示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
我尚未答话，清苒公主忍不住一下子蹦了出来：“谁说侯府的小姐就一定要精通琴棋书画？本公主就不精通那个！怎地？不可以吗？”
我暗自抚额：公主啊，我是该为你的勇气喝彩呢，还是该为你的义气点赞……
公主身边的谨妃娘娘脸色有些发白，低喝：“清苒！不得无礼！还不赶紧坐下……”
太后轻笑一声：“好了好了，别难为人家孩子了……今日良辰，本应君臣同乐……”
皇帝笑着附和：“正是！如此良辰，朕欲再添上一喜……”
太后扬眉：“哦……不知圣上所谓何喜？”
皇帝凝目看我了许久，方慢慢道：“平川侯府的凌汐小姐，温婉大方、才貌出众，朕甚是喜爱……冷昊余冷总领，器宇轩昂、年少有为，可为良配……冷昊余，你且上前来……”
冷昊余一愣，清冷的俊脸上一抹讶色一闪而过，却也一言不发，慢慢走上前来。
我的头顶仿佛凭空一个霹雳，皇帝这是想……一刹那，我脑中一片空白，直直地呆在原地。
“咣当……”一声巨响，云陶猛地起身，面前桌椅杯盏被猛烈的力道一冲，劈哩叭啦掉了一地。他不管不顾，急步上前，直直跪在丹陛下，“父皇……儿臣有事要禀！”
皇帝皱眉，脸色瞬间阴郁，冷冷道：“回头再禀……退下！”
云陶昂头、不语，修长的身躯跪得笔直，眼眸中仿若含了千言万语，死死地盯住延德帝……痛苦、哀求、坚定、决绝……
皇帝看着他，面上表情变了数变，半晌说不出话来。
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出自《孔子家语·卷二·致思第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