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石翼私看天图的事让玥儿坐立不安。她坐在门口,手拿针线,心不在焉地缝补着,那神情如同崖畔上飘过的一缕轻烟,虚无缥缈。她时而停下手中活计,望向正屋房门,时而凝视屋内打坐的石翼,心中难以平静。
小五子和小郑兴安静地坐在西侧屋内,半步未出,显然他们也在为石翼默默担心。一旁的倭瓜仿佛知晓此时需要保持安静,不敢造次。它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偶尔睁眼瞄一下,然后又慢慢闭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院子里格外宁静,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犹如那春日里平静无声的湖面,四处弥漫着慵懒的气息,仿佛能让人的心境安宁,积蓄力量。
临近中午,小五子和小郑兴隔着很远向玥儿微微颔首,便带着无精打采的倭瓜去了道观。
此时,日头渐高,院子里更是鸦雀无声。玥儿渐渐觉得浑身燥热,几乎握不住那在她手中如彩蝶般翻飞的绣花针。她紧紧攥着,一边断断续续地缝着,一边不时望向正房,心中很是焦虑,师父为何半日都毫无动静?
正想着,忽然,她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抬头只见白眉师父正冠皂袍,右手持拂尘,左手半挽着一宗卷轴徐步出屋。
玥儿慌忙起身,待白眉老道走得近了,忙俯首施礼,轻声问候师父安好。
白眉老道走到玥儿近前,并未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继而面色如水直接走到那棵千年古树下的石桌前坐下。
玥儿思考片刻,旋即走到师父眼前,眼神虔诚,恭敬地深施一礼,诚恳说道:“师父,石翼前些日子私观那天图之事,都是弟子的过错。是弟子骗他说那天图出现异样,导致他心生好奇,才……才私自观看。这些都是弟子的责任,请师父您老人家不要生气,否则气坏了身子弟子担当不起,如您要责怪,就责怪弟子就好。”说完,玥儿低头致歉。
“责怪?你?”白眉老道缓缓抬头,轻声反问。他眼神略带疑问地看向玥儿,目光犀利却又不失温和。他轻轻地将那宗卷轴放在石桌之上,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去把石翼叫过来。”
说话间,他的目光面色又沉静如水,看向石桌上的卷轴,若有所思。
玥儿听着师父那清淡的话语,见他的眉宇间并没有责备的神色。她原本想要再为石翼说上几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低声应道:“是。”
随后,玥儿转身进屋,去叫石翼过来。
石翼正在屋里闭目打坐,忽然听到玥儿说师父找他,急忙站起身来,脚步匆匆,快步出屋。他径直走到白眉老道身后站定,诚惶诚恐地说道:“师父,弟子石翼给您请安。”
玥儿见石翼神色不安,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她稍作思考,最终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见石翼在师父身后站定,她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石翼,你坐到我近前来。”白眉老道头也不回,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石翼在他面前的石凳上坐下。
石翼略一迟疑,还是遵命移步到白眉师父面前坐下。他见白眉老道微闭双眼,神情自若,石桌上放着一轴卷轴。他心里不由一紧,不知何意,凝视着那卷轴,紧张之情涌上心头,暗自思忖:难道师父真因他说屋内昏暗将那天图拿出来了?
白眉老道闭目沉思半晌,而后顺手将拂尘插入脑后。他蓦地睁开眼,看向石翼,淡淡地说道:“早晨你不是说屋内太暗,看那天图看不清楚?师父现将这天图请出,你再看看是否有何异样?”
“师父?”石翼心中一忧,脱口叫道。他深知师父许是因他说的话有些不悦,但见师父神色肃然,并非说笑。慌乱间,石翼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却见玥儿在师父身后轻轻半抿嘴唇,眼神定然地望着他,微微摇头。他慌忙闭了口,只见白眉师父已将那卷轴在桌上轻轻展开。
蓦然间,随着那卷轴在石桌上缓缓铺展开来,不知为何,那炽烈的阳光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流云,骤然暗淡,而那卷轴上似乎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久久不散。
这奇异的景象令石翼不禁大吃一惊,瞬间脸色大变,身子不由一面向后退缩,一面惶恐地看向玥儿,见玥儿正慌乱地看着他,神色担忧。
“不必慌乱。师父不是说过这天图有些灵性吗?它的灵性就在于此。”白眉老道看向石翼,面不改色地说道。
老道说着,伸手在那卷轴上轻轻一挥,顿时似有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那些白光,那张天图又变成了一张似皮非皮、似纸非纸的图卷。
与此同时,在看到那天图竟能使阳光黯淡下来时,石翼虽心中不安,见玥儿惶恐,也忙用元力感知,发现这天图并无异样。一瞬间,他默默松了口气,也暗自好笑,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惊小怪。
于是他定神,俯身仔细看了看天图。
“这天图不知为何,只要在阳光下展开,它就像有了灵性,会使那日光如同昔日一般顿然暗淡。这些为师初见时也曾唬得不轻,不必紧张,好好看看吧。”白眉老道似乎能读出石翼心中所想,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话中既是在安慰石翼,也是在安慰身后惊慌不已的玥儿。
“这……这天图真是千年至宝。”石翼不知如何作答,为缓解尴尬,他只是喃喃地说道。他说着,并未看向师父,而是凝神看向那天图。
他想着,既然这天图有如此灵性,自己以前也从这天图上感知到它所散发的哀嚎悲怨之气,或许自己真能看出它有什么奇异之处。
此时正值正午,明亮的阳光穿过枝繁叶茂的古树,零零星星地洒下,在天图上投射出一幅五彩斑斓、如梦如幻的奇景。石翼细观此图,果然与在屋内烛光下所见不同。那透着远古气息的天图上,阡陌纵横的条纹若隐若现,仿佛古老而神秘的符咒,透露着千年间流逝的古韵。
条纹间的墨点大小各异,宛如点点繁星,从悠远的时空中洒落,散发着阴沉虚无的气息,宛如一个沉睡千年的谜团。天图的各个角落虽无明显的印记,然而那错综复杂的虚无痕迹,宛如一道悠悠太古的序曲,默默地彰显着它的独特和其中的奥秘。
“这天图真是奇妙异常。”石翼全神贯注,通过心神感知,渐渐沉浸其中。
白眉老道见石翼瞬息间就被那天图吸引,心中一喜,心想这小子或许就是那解开天图之人。他见石翼看得认真,也不禁屏住呼吸,一边看向天图,一边瞧着石翼,看他脸上有何变化。犹如等待开启丹炉的仙人,眼神充满期待。
玥儿立于白眉师父身后,心中始终为石翼忧虑。当她闻石翼道出“这天图实乃千年至宝”后,原本紧张的神色骤然变得平和,双眼凝然不动地凝视那天图,仿若被何物深深吸引。
玥儿悉心揣度着师父的言辞,觉察到其中并无责备石翼之意,内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她见石翼观之如此忘情专注,心中不禁生疑:这天图他们不是早已目睹过吗?为何仍有如此巨大的魅力?怀揣不解,她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立于师父身侧,一同望向那张天图。
此时,阳光分外璀璨,透过上方斑驳的树影,洒落在那石桌上。
玥儿的目光甫一落在天图,眼前呈现的竟是一幅绝妙的画卷,较之在屋内所见更为绚烂耀眼。
她凝视着这神秘的天图,心中满是疑惑:为何如此美景,与自己先前所见竟如此迥异?
这天图仿若被一层薄薄的云雾轻掩,其中雕梁画栋与怒海狂潮若隐若现。她的视线顺着天图的一侧徐徐移动,只见一层层雕栏画栋相映成趣,美不胜收。而在云雾的另一端,却是一番怒海狂潮、白浪滔天的壮观景象。再瞧天图的一角,那里山峦高耸,一轮朝阳冉冉升起,绚丽多彩。
此般美景恰似天工造物,人间盛景,令人痴迷,玥儿不禁看呆了……
时光徐徐流逝,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眉老道见石翼一直紧盯着那幅天图,眼神毫无波动。渐渐地,他竟发觉石翼额角有腾腾热气散出,他的元力在缓缓渗出。见此情形,老道心中一惊,莫非这小子竟被天图蛊惑,正以自身修为探寻?他如此忘情,莫要伤了自己。
念及此处,老道毫不犹豫,右手屈指对着石翼的面门轻轻一弹,一股柔和的力量须臾间冲向石翼的脑门。
同时,白眉老道看向石翼,轻声唤道:“石翼,你瞧这天图可有异样?”
石翼遽然抬头,恰似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他的眼神略显呆滞,望向老道,神情迷蒙,喃喃说道:“师父……您说什么?”
“你瞧这天图可有异样?”老道淡淡地说道,低头指向天图。
石翼闻听,又俯首看向石桌上的天图。须臾间,过往的那些景象在他脑海中瞬间消散,他陡然觉得自己仿若刚从梦中醒来。他看着天图上那似是而非的图案,摇头说道:“师父,弟子看不出这天图有何异常。”
“哎——”白眉老道双眼微微闭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变得有些黯然,看上去甚是失望。
他正欲启齿,忽闻身后一侧的玥儿轻轻说道:“师父,弟子知晓这天图上有些什么。”
“啊?什么?你知晓这天图中有什么?”老道闻听,不禁惊诧地睁大双眼,眼神急切地望向一旁站立的玥儿,虽则他说话的声音甚是轻微,然其话语中却似蕴含千斤之重,连他的道袍都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