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白二人毕竟滑行，在下坡时虽比骑马快得多，到了平地时却一落千丈，约莫追了一刻钟，月亮已上中天，莫居烟的身影越来越小，终究在夜幕中瞧不见了。
他二人只好将轩辕剑一横，定在坡上，驻足歇息。李牧白喘着粗气，向莫居烟消失的方向大骂道：“赶着投胎去啊！”
团子立在他身后，伸臂将他的腰轻轻搂着，安抚道：“小白，好啦，大不了咱们不去就是了。”
他们坐在雪地上休息，仰头望去，夜空繁星点点，月华似雪，横贯天宇的银河幽邃而神秘，李牧白意兴大发，指着北方的夜空，道：“你看天上那颗星星像什么？”
团子道：“是北斗七星吗？”
李牧白笑道：“北斗星那是我爹的叫法。你瞧它像不像一个饭勺？我要叫它饭勺星。我猜天上的神仙们一定是用它吃饭的，那么大一只勺子，一勺能舀多少好吃的呀。”
团子笑了一笑。
她一吸鼻子，不知为何，空气中隐隐有香气飘过，喃喃自语道：“这里好浓的檀香。”昂首望去，又惊又喜地道：“小白，你猜这是哪里？”
李牧白顺着她的目光远眺过去，只见茫茫白雪下，一片稀稀疏疏的檀林在远方静静沐浴。道：“这个地方好眼熟。”心中微一琢磨，顿时欢喜道：“我认识这里。离那凌云宗已经不远了。”刚说完，面色却忽然一变，黯然失落地道：“玉儿……就是埋在这里的。”
团子抚摸着他的背，柔声道：“小白，我们一定会为玉儿姐姐报仇。”
李牧白嗯了一声，缓缓道：“咱们进去为她扫墓。”
二人起身向林间走去，前些日子里他藏身那个山洞也浮现在眼前，他们走进山洞磕了几个头，却见林芝玉的坟墓前放着几朵梅花，两颗果子，皆鲜嫩水灵，颜色如刚摘下一般。团子不禁心中疑惑：“这座坟难道时不时有人来祭拜么？难道是玉儿姐姐的朋友？”
李牧白此刻正沉浸在难过中，故并未发觉这些，心中只想道：“玉儿，你在天上过得怎么样？”
他心里正想着那少女的模样，眼前竟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李牧白一怔，喃喃道：“玉儿，是你吗。”身不由己，向那人影走去。
团子一把拉着他的手，小声道：“小白，玉儿姐姐已经过世了。你清醒一点。”连忙抓着他在坟墓后躲起来。
李牧白这才回过神，怔怔地道：“是啊。玉儿已经走了。那，方才那个黑影是什么人？”
他在坟后只露出半个头定目细观，只见那个黑影在洞口徘徊一阵，却并未进入，而是径直向檀林深处走了。
李牧白吐了口气，道：“原来那人只是路过，可是她的身影怎与玉儿如此相像？”
他们二人祭拜完后，出了山洞，向凌云宗的驻地走去。
……
……
凌云宗的驻地灯火通明，几十弟子遍布周围四面八方，皆手持火把，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地瞧着漆黑无尽的夜幕。
在东北方向，一名巡逻弟子向身旁的人道：“哥儿们，我去尿个尿。你们盯紧点儿。”
那弟子走进一旁的树林，解开裤腰带，滋溜溜撒下一泡尿，一阵冷风吹来，叫他不由得打了个战，喃喃道：“这地方，闹鬼么。”无意低头一瞧，顿时愣在原地。
他撒的哪里是尿，竟是一股鲜血。
噗通一声，那巡逻弟子躺在地上，脖颈间的血向雪中蔓延。
从他身后，缓缓走来一个黑色的人影。
李牧白与团子此刻正躲在一块巨石后，望着这一幕傻了眼，只见那黑影跨过尸体，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
李牧白正要跟上前去，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从树上落下另一个提剑的黑影，那人道：“慢着。”声音低沉沙哑，好像是一个老人。
先前那黑影怔了一怔，背着身问道：“你是谁？”
这一句话出口，却将李牧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他结结巴巴道：“这……是玉儿的声音。她真的是玉儿，真的是玉儿。”
黑影转过身来，恰迎上月光拂面，只见那张小脸一尘不染，眉心落着一点朱砂痣，不是林芝玉却又是谁。
林芝玉望着树下那提剑的黑影，冷冷道：“你是凌云宗的人？”
那黑影道：“老身不是。”
林芝玉道：“那就好。他们凌云宗杀了我妈妈，我如今找他们报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劝你别来妨碍。”
黑影道：“老身虽不是凌云宗的人，却必须劝你一句。你这几日已杀了他们共五口人，这仇到这儿也该报了。如果还要滥杀无辜，对你绝无好处。”
林芝玉想了想，道：“是这个理。我答应你不再杀他们。”她顿了顿，接着冷声道：“不过，却必须再杀一人。”
黑影问道：“还要杀谁？”
林芝玉道：“凌云宗的少掌门，武元龙。他是杀我妈妈的真凶，只要我杀完这个，从此定再不找他们麻烦。你让开。”
黑影摇了摇头，道：“恕难从命。如若你要杀这个，那么请从老身尸体上踩过去。”
林芝玉道：“当真不让？”
黑影道：“绝不让。”
林芝玉道：“那就吃我一剑！”说罢，提剑向那黑影胸口刺来，黑影毫无惊慌，向后退了三步，提剑相挡，铮地一声脆响，两柄长剑击在一处，发出夺目的火星。
李牧白暗道：“不妙，那些凌云宗的道士一定听到他们打架的声音，现在一定正往这儿赶来，团子，咱们帮帮玉儿。”
这两个少年从巨石后跃出，一个提了轩辕剑，一个亮出利爪，向那黑影击去。那黑影不慌不忙，只将一柄长剑舞得刷刷直响，敌这三个少年竟全然不落下风。
林芝玉瞧两人出来帮自己，有些惊讶，一边还招，一边道：“多谢两位少侠。”
李牧白应道：“不用谢，快将这个人打败，那些臭道士一定快到这里了。”刚说完，心底便是一冷，眼神亦黯然失落，他喃喃道：“什么两位少侠？玉儿已经不认得我了么？是啊。如今我这个样子，她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约莫拆了不到十招，忽听得林间一阵脚步声，果然远方几十名凌云宗弟子向此处奔来，一片火光照在李牧白脸上，照得他额头上的汗珠如豆滚落。
那黑影见状，不敢恋战，喝道：“老身可不是怕你们三个小娃娃！先走了！”便向远处奔去，却在这时候，一柄雪亮的剑从暗夜中刺来，径直插入她的心口。三个少年皆是一惊，向那剑的主人望去，竟是少掌门武元龙。
武元龙一击得手，高声叫道：“爹爹！我刺中他了！”
那黑影推了他一掌，忙要远逃，此时已从远方传来武宣同的声音：“好孩儿！是我的种！”
武宣同说着话，已率众弟子来到此地，几十只火把将这林子照得宛如白昼，他向这四人厉喝道：“你们四个是什么人！竟屡次来杀我派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落，飞身跃在这四个人身前，四掌迅疾拍出，李牧白，团子，林芝玉及那黑影尽皆中掌，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无数火光之间，李牧白瞧得周围弟子众多，已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心知此次插翅难逃，顿时视死如归，他握紧了剑柄，毅然叫道：“团子，这下逃不掉了，咱们跟这老道士拼啦！”
团子朗声回应：“好！拼啦！”
武宣同冷笑一声：“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娃娃，来得正好！”说罢，气沉丹田，双手已凝聚起两团真气，浩荡磅礴，萦绕不绝。
这两个少年起身，双双向武宣同击去，武宣同则胸有成竹，提掌相挡，以他深厚内力，对付这俩少年简直易如反掌。
说时迟，那时快，先前那黑影身形一晃，形同鬼魅般出现在武宣同身旁，将他一把推倒在雪地里。
两个少年的招式落空，而周围几十名弟子已纷纷抽出剑，势如暴雨般向他们刺来。
天地间，剑光如雪，两个少年在劫难逃。
便在这时，雪地上有一个庄严的声音传来：“全给我住手！”
在场之人尽皆愕然不已，向那说话之人瞧去，这却不是别人，竟然是跌在地上的武宣同。
他正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
此时，那黑影捂着胸口上的血便向远处奔逃，团子见状，也连忙拉了李牧白的手，与林芝玉趁机逃向夜幕后的深山老林，转眼间，一行人踪迹难寻。
武元龙快步走来，又是疑惑，又是微怒，道：“爹爹，这………怎么叫他们跑了！”
武宣同并不答话，他缓缓将脸从腿上抬起，只见在这几十支火把照耀下，那张原本应该庄严，应该肃穆，应该威武霸气的脸，此刻，竟如一个寻常的年迈老翁般不住地痉挛着，颤抖着。
他紧闭着双目，却老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