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树木繁盛,互相遮荫,遮去了大半暑意。
这一处园子,那日头便好像知晓自己没几日这般热烈了,竟没命的照耀。
也不知我是走得累了,还是天气真的热,我身上顿时又起了一层汗意。
我立于颐寿殿前,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香汗,然后随着锦绣进了殿。
一进颐寿殿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这人正是太后宫中的掌势宫女瑾姑姑。几载未见,瑾姑姑却老得极快,两鬓上已出现了银发。
瑾姑姑见我进来,忙迈着中规中矩的小碎步快步走向我,走到近身处,福礼道:“问云充华安。”
“瑾姑姑,这怎么使得?”
“您是主,奴虽资历老了些,但到底是奴婢,使得的。”
宫里规矩多,瑾姑姑向坚持便让她坚持吧。
于是我问道:“太后呢?”
“太后刚才在佛堂诵经,想来这会已经诵完了,您随老奴来吧!”
我遂随着瑾姑姑进了内殿,又被两个小宫女引进了西暖阁。
太后身着一身枣红大衫,上面绣着仙鹤的图案,此时正生态安和地半靠在坐榻上。容貌倒时与三年前未有丝毫改变,我在婢女掀开竹帘的一刻迅速偷瞥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来。
“云充华来了,快坐到本宫跟前来。”太后微微欠起身子向我热情地招手。
我走至太后面前,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道:“太后万福。”
“快过来坐吧,本宫有几年没见你了,当真是想的很。”
这是寒暄的话,不必当真。就如同皇后说得一样,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又怎么思想。
但我还是识趣地应了句:“是洛姬不懂事,没来看望太后,害太后思念。”
“你痛失至亲,本宫理解你的心情,怪不得你。先皇薨逝后,本宫也是没什么心情,更理解你。”
我附和地俯首应道:“多谢太后体谅。”
太后拍了拍我的手道:“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你能入宫为妃,本宫很是高兴。虽说你与阿勰的有缘无分,但说到底你与皇家有缘,终归是成为了皇家的人。”
太后此言让我心中苦闷无比,但我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心痛面对。
说到此,太后不禁挤出了几滴眼泪,又道:“都说不说令人不开心的事了,本宫怎鬼使神差又提起了这个,你与阿勰的缘分已断,你又怎会开心。可怜本宫的勰儿呀,有生之年本宫都不知晓是否还能再见勰儿一面。”
闻太后之言,我忽地意识到除我之外的众人尚不知晓阿勰已返回大邺之事。阿勰既然尚未言明,我更是不会多说半句,若众人知晓阿勰回来是为了带我走,我进宫前我二人见了一面,那我与阿勰之间便更摘那不清了。
我只能回握太后的手,安慰道:“太后宽心,六殿下此次联姻,为的是两国的和平,待两国之间平息了战火,六殿下定能携妻归来。”
太后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忙用帕子沾了下脸上的余泪道:“本宫刚刚有些失态了。”
先皇驾崩,皇后失去庇护,养子阿勰又在南郡为质,她同时痛失两位至亲,心中自然不好受。痛失爹爹和阿勰的我多少可以感同身受。
“人之常情。”我附和道。
太后微微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中泪水全无,微微露出一些疲惫之态,“这个时辰快用午膳了,本宫想留你,但也知你午后还得去拜见马贵人和林婕妤,本宫便不留你了。本宫如今亲人故去,能说得上体己话的人没有几个,你闲来无事多来颐寿殿转转。”
我起身福礼,然后出了颐寿殿。
太后说得没错,如今这个时辰确实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一出颐寿宫的门便看见了几个提着食盒的小宫女正往各宫去。
太后如今虽已贵为太后,但不到四十的年纪正值壮年。窝在北宫颐养天年她真的甘心吗?
先皇去世,新皇登基不久太皇太后也驾鹤西游,坊间传闻是太皇太后因思念先皇太甚,故得了急症而去,但我总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皇上和阿勰都是太后的养子,但皇上交给太后抚养的时候早就到了成人的年纪,早懂得着宫里的弯弯绕绕了。
因此皇上虽名为太后养子,但实际二人关系并不亲近。
太皇太后将自己的亲侄女楚燕兮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做太子妃,其实早就布好了一局。
后来太后见马家之人成为太子妃无望,才退而求其次让马嫣然嫁进太子府做侧妃。
啾!一声蝉鸣将我思绪换回,不知不觉我竟和锦绣快出了御花园。我何必想那些无聊的事,我只需做好我自己,尽自己的努力保住云家的地位,其余谁是谁非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片刻后,我回到了杏微阁。
玉舒强打精神迎了出来,在我耳边低语道:“小姐,您怎么去了那么久,皇后没有为难您吧?”
“皇后向来和善,自是不会与我为难。出了显阳殿,我又去看望了太后,因而回来的晚些。还有,既入了宫,便随宫里的规矩也唤我充华吧!”
玉舒点头应下,又和周遭几个宫女侍奉我净了手,然后进了西暖阁。
此时的西暖阁的炕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小菜,花样繁多,颜色各异,香味也足,但我偏没有胃口。但我还是强行逼迫着自己尝了一小口,因为我知晓午憩之后还有马贵人和林婕妤要拜谒,还有许多路要走。
马贵人和林婕妤分别东六宫的粉黛阁和迎春斋里,尤其马贵人的粉黛阁靠近东面的尚食局,距离真不算近。
用膳之后,簌了口,锦绣便伺候我躺下了。
云家虽然是为官人家,但到底不够富贵。身下的被褥足铺了四层之多,绵软的让人不想抽身出来,身上盖的锦被虽金光灿灿却光滑的犹如婴儿的肌肤。
虽然开始时并无睡意,但屋子里的铜漏却滴滴答答的仿佛催眠之音,不知不觉间我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