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很短暂，只够一次回眸。
出嫁昭阳之前，缇谧曾经去了一趟八榕洞，拜访惠仁高僧。惠仁语重心长地告诉缇谧，永恒是极其短暂的，一定要珍惜眼前人，珍惜对她付出了真心的人。
可是，我除了父母与缇纣，谁真正地对我付出过真心呢？缇谧有些神伤地摇了摇头，大步地走上议政殿。
辛伯等众人无不露出笑脸相迎，那女子则盈盈一拜。这个女子穿着紫锦绸衣，外面披着白色披风，样貌虽非清丽脱俗，倒也有温婉柔情之姿。
辛伯身材矮而粗壮，头部大而圆，阔脸平平，颧骨很高，鼻翼极宽，上唇胡须浓密花白，颌下短须刚硬非常。
蓝禹身材适中，留着两撇小胡子，长着鹰钩鼻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是昭阳布政使，因昭阳执政多年未选出来，蓝禹便成为实际上的代执政。他为人精明老练，因望伯极力保荐，颇受缇谧的器重。
唐渡风度翩翩，皮肤白净，目如朗星，饱满的嘴唇上方有颗小痣，色如红宝石嵌入面庞。他来自京师盐商帮会，望伯与其往来密切。据说，唐渡仗义疏财，挥金如土，凡是昭阳贵族有求于他，皆来者不惧。
“几位来得好早啊！这位姑娘是谁？”缇谧微笑道。
“娥帝，她名叫白苔，曾于灰峰洞中修习数年，深谙卜算之术，有通晓未知之能。”唐渡朗声道。
“哦？唐渡曾说自己经商数年而不富，得到白苔襄助后一飞冲天，端的是顺风顺水，很快富甲京师一方。”
“嘿嘿，正是呢！”唐渡笑道。
众人拾阶而上，紧随在缇谧的身后。
娥帝威仪万千，款步走入大殿正厅。她在晴雯的搀扶下，坐入昭台上的帝座。缇谧朝案几上扫了一眼，除了一摞奏章之外，银盘子里放着三封信，错落有致地相互交叠。
缇谧将第一封信轻轻捻起，撕掉封口兀自读着。辛伯与众人分列于大殿两旁，只等娥帝读罢信谈话。
第一封信是缇棣亲笔。
信中提到魏武统兵御将，救金亭、济国王师脱险，现在两军正在伍卒城屯扎，休养操练以防雷霆再犯。缇棣又说自己新君登基，本该得到娥帝敕封，再获学城太学士赐福，无奈金亭局势危急，不得已先登王座理政。
缇棣还提议，金亭与帝国资源互补，利用黄金与白银重构贸易体系，借助两国军力稳定大陆秩序。
莫非缇棣与温哲心有灵犀？缇谧的嘴角不自主地露出笑意。她抬起头，看着殿内众人，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各位请坐。金亭王缇棣向帝国建议，互用优势资源交换，绑定金银兑换币制，共同构筑亚夏大陆的贸易体系，你们几位有何高见？”
“帝国国库空虚，需要借助外力提振，如能得到金亭帮助，得到南方源源不断的粮米供应，自然对稳定局势益处多多。只是辅政大臣空缺，政令推行需要与长老院商讨，万一触及某位伯爷的利益，恐怕倒是不易应对。”辛伯平静地说，缇谧却听出他弦外之音。
“亚夏大陆贸易体系根基是白银，这也是帝国维系霸权的基础，如果随意改变动摇，恐怕于国本不利。现在时事艰难，帝国流民近百万，修筑长城耗资巨大，如果借用金亭雄厚国力，能够巩固娥帝皇权，倒也未尝不可。”唐渡说道。
“唐渡公子所说不错。金亭黄金可用，毕竟是国本外源，唯有调动帝国自身力量，才是定国安邦之策。我建议帝国为各国铸制银币，可以征收白银火耗税收。”蓝禹说道。
“何为白银火耗？”缇谧问道。
“白银火耗源于各国征收体制。以廊中地区为例，邦国对百姓收税时，要求将铜币和物资兑换成银币，碎银币则要回炉融掉重铸，如此一来便出现了火耗之说。帝国以天下共主地位自居，火耗税收由银库负担，这也是白银体系能够长期运转的根本。若帝国改变这一国策，各邦国不会负担损失，只不过转嫁到百姓身上，然而帝国征收的税赋却是极大的。”辛伯解释道。
“正如辛伯所言。娥帝作为天下共主，应该善用流通领域的统治之术，做到‘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如今诸多王国有不尊帝国之心，娥帝仁怀天下，可废轻而作重，利用火耗加以控制。”蓝禹说道。
“既然此政富民强国，温哲为何不用？”缇谧问道。
“白银火耗根基在于贸易体系，如果各国仍以白银体系结算，征收毫无问题。若是金币乘机取代白银，帝国霸权势必会受到影响，所以温哲大人未敢献言。”蓝禹解释道。
“我明白蓝禹的意思了。你担心推行火耗税收之策，金亭借机拉拢廊中等国，以金币开展贸易结算，断了白银控制大陆的手足。这倒是不难，缇棣既然主动提议，你们与温哲商讨个两全之策，既可让金亭获益，又能使帝国国库充盈。”
“好。”蓝禹答道。
缇谧似乎觉得此事易办，便不容置疑地拿起第二封信，拆开信封兀自看起来。这封信乃是雷霆王姬鸠亲笔。
“呵呵，姬鸠极尽溢美之辞，赞颂我继位后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姬鸠还说，黑色会盟非其所愿，乃是姬虞夺其位并不死心，意欲除之而后快，他只能与雁飞君等人合作。”缇谧冷笑道。
“缇韧大王之死他如何解释？”唐渡问道。
“姬鸠说那全是意外。他提议携本皇之手，以雷霆国力辅佐我。”缇谧眼中喷着火，看着这封信，三下两下撕得粉碎。
“娥帝，唐渡以为律法旧例不可不尊：娥帝虽为天下之主，也该选择一位新夫啊！”
“嗯！”缇谧经唐渡提醒，一下子冷静下来。
“唐渡说得没错。娥帝毕竟是女人，再行婚配，得在王国之君中选择。依辛某来看，姬鸠倒未尝不是一个人选。”辛伯说道。
“蓝禹怎么看？”缇谧问道。
“边塞诸王国自然不行，眼下确实只有雷霆姬鸠更合适。不过，黑色会盟为此人作为，天下恐怕多有质疑。”蓝禹答道。
“是啊！一想到缇韧之死，我就怒火中烧。”缇谧说道。
“娥帝，一切当以大局为重。姬鸠与您年貌相当，若成天作之合，可以缓和雷霆与金亭间的矛盾，更可帮助帝国稳定局面。”唐渡说道。
“唐渡所言倒不错。不过，娥帝再婚之事甚大，需得朝中大臣与长老院商议，恐怕不是我们几人随意可以谈论的。”辛伯说道。
“辛伯请放心。如今朝中真心助我之臣不多，蓝禹得望伯与你力荐，我自然会高看一眼。唐渡忠心可鉴，解慷慨之囊助我，献出巨资财宝招募勇士卫戍昭阳，实是我的心腹之人，倘若你们也不能直言，谁还会和我谈来？”
“娥帝继位于危难，扶银夏帝国于将倾，实在是诸多先皇所不及。辛某虽是敕胡族人，但却愿为娥帝肝脑涂地，纵然万死也不足惜。”
“辛伯说得太夸张了！”缇谧明知辛伯未必真心，但此话听来却很受用。
“唐渡自从觐见皇颜，便已立下报国之志。盐商帮会人多势众，所控财富几与强国无异，如果娥帝相信唐渡，我愿组建一支强大军队，平定割据地方的总兵，令各国不敢再逆天颜。至于选配新婚，这是娥帝的家务事，盐帮虽与雷霆往来密切，但也尊重皇帝的选择。”
“正如唐公子刚才所言，如果盐商帮会能够尽献钱帛，组织人力筹建一支强军，全心全意效忠于我，缇谧定不会忘记盐商的好处。”
“唐渡本是一介布衣，得蒙帝国贵荫而富甲一方，早有心入朝佐君以图功业，如能为娥帝驱遣实是平生幸事。”
“缇谧原以为唐公子闲云野鹤，非愿居庙堂苦议之地，却没想到你心怀社稷。既然如此，辅政大臣虚位日久，我苦于无人辅佐，不如唐公子入朝，担任律政使一职如何？”
“娥帝既然器重唐渡，在下定然鞠躬尽瘁。我为帝国辅政之臣，当为娥帝分忧，臣愿意出使雷霆，探一探姬鸠真意，再借助盐商帮会拉拢雷霆，使其支持大陆新贸易体系，率先倡议帝国银库征收火耗税。”
“唐渡果然深得我心，缇谧自然不会令盐商失望。只要你能促成雷霆与帝国盟好，保证盐业辅助新的商贸体系，我可以让帮会共享银库职权，共同为帝国开源增收。”
“娥帝请放心，盐商帮会一定不辱使命。”唐渡说道。
“蓝禹，易教在帝都昭阳是否规矩？”缇谧问道。
“孤阳炙尚未有异动。不过，孤阳炙与帝都梵教塔里布有所接触，名义上虽是探讨教义、教理，却有相互扶持合并之意，共同在亚夏大陆发扬壮大，与七子神教形成均势。”蓝禹答道。
“孤阳炙野心果然不小。”
“娥帝不必担心。孤阳炙心高气傲，易教又势头正劲，自然不会轻易为梵教作嫁衣。”辛伯说道。
“辛伯所说不错，只要孤阳炙不涉政事，坚守为教化民之道，稳定教众情绪，娥帝倒可以倚重，使其为帝国所用。”蓝禹说道。
“依蓝禹所言，该如何令其为我所用？”
“如果娥帝能够接见他，赐他以贵族之位，令其列于爵位氏家，孤阳炙定会感恩戴德，率领教众归附娥帝。得到数十万教众追随，再有盐商帮会钱粮资助，娥帝组建一支听命于己的新军，自然不在话下。那时，娥帝征讨不服帝尊的割据总兵，想来是易如反掌之事。”
“蓝禹此法虽妙，但孤阳炙有与七子神教争胜之心，恐怕不是爵位可以打动的吧！”缇谧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