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终于到达陈家大门外,乐官、茶酒司等人堵住门口不让新娘进入,他们都以陈浩东为首,个个满面喜色。尤其是陈浩东,计谋得逞,更是春风得意。
他代表乐官念起《拦门诗》:“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千五索莫轻抛。”
陈浩宇向迎亲队伍中摆摆手,他的堂弟陈浩飞跑过来,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二哥,叫我何事?”
陈浩宇说:“东哥拦门,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浩飞双手叉腰,大声念出《回拦门诗》:“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略,毋烦介绍久劳心。”
众人听后,都笑笑,让开路。占卜的阴阳人手拿斗,里面装着谷类、豆类、铜钱及彩果等,一边念咒文一边往门上撒。
差不多时,苦荞向轿子里提醒:“小姐,该下轿。”
千里寻还沉浸在梦容冲向利刃的一刻,听到苦荞的声音,平复心情,将凤冠戴好,红盖头顶上。感觉到轿帘被掀开,起身走出轿子,扶住苦荞伸过来的手。脚下是提前铺好的软青锦,踩上去软绵绵的。
被苦荞引到陈浩宇身边,两人并肩而行走进陈府,一路上脚下尽是软青锦。
顶着盖头,只能看到脚下,她发现只给新娘脚下放有软青锦,新郎脚下什么都没有,心中甚是疑惑。没疑惑多久,已被引入陈家的礼堂内。
千里寻跨过礼堂门槛的一刻,依靠第六感,觉出里面很大。她的脚下已换成红毯,借着红毯,她胡乱猜想,会不会里面有前来参加婚礼之人?到底会有多少人?千里寻靠感觉难以猜测。
礼堂的正前方挂着一张画像,画像前放着供桌,上有供品香炉,香炉内燃着三炷香。供桌左边坐有夏老太太,右边坐着陈江林和姚轻琰。其他陈家人则围坐在一边,除陈江树和陈江木外,不过是陈浩宇的两位婶婶,还有堂嫂,也就是陈浩东的发妻。
主持婚礼之人是陈家专门请的临安官员,当然也是看在朱晞颜的面子上才答应为陈家主持婚礼。那官员身着便服,站立一旁,见新人走得差不多时,笑道:“新人请止步。”
千里寻停住脚步,心想:“应是拜天地。唉,也不知梦容如何?”
只听官员说:“一拜先灵!”
千里寻鞠躬行礼,心中疑惑:“不都是先拜天地吗?怎么宋代是先拜祖先?”
接着拜公婆和陈家老太太,又是夫妻对拜。尤其听到“夫妻对拜”,千里寻内心无比难过,搞来搞去,与她夫妻对拜之人竟是她最瞧不上的人。
拜完后,跟陈浩宇进入洞房,坐在大大的婚床边,走进几个丫鬟和婆子,向床上撒同心果和钱币。
撒完后,有婆子说:“陈公子,该揭新娘的盖头。”
千里寻不愿陈浩宇来揭,自行将盖头取下。
婆子说:“新娘怎么能自行娶盖头?得新郎取,否则不吉利。”婆子想给新娘盖上,结果手被千里寻挡住,怎么都盖不上。
陈浩宇劝道:“算了,她揭开跟我揭开没什么区别。”
婆子立刻换副嘴脸,将盖头放到一边:“新郎懂得尊重新娘,预示你们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有丫鬟过来,分别在两人头上取出一撮头发,用剪刀剪下,再将两撮头发用红色发带绑在一起,放入锦盒;又有丫鬟端来两瓣系着红绸的瓢瓜。
千里寻见瓢瓜中有酒,心想该是该喝交杯酒的环节。用余光瞅瞅身旁的陈浩宇,他竟然面带笑容,伸手去拿瓢瓜。
婆子见新娘坐着不动,提醒道:“新娘子快行合卺礼,没看新郎都等不及。”
陈浩宇说:“没事没事,我一个人饮也可。”
“不可。”婆子将瓢瓜拿起来,递到千里寻手中,“新娘子快些。”
千里寻端起瓢瓜一口喝下,将瓢瓜放进盘中。
婆子急了:“怎能这么饮?应该先喝一半,再与新郎交换着喝。”
陈浩宇劝婆子:“我不在意这些,都是形式。”也将瓢瓜中的酒喝完。
婆子与丫鬟们无奈,只能收了,离开洞房。
待众人走后,陈浩宇站起来:“委屈你在此坐着,我得出去应酬。”
千里寻并不理会,早都不希望陈浩宇坐在身边,任由其离开。她取下凤冠,递给苦荞:“放起来。”
苦荞接过,放到桌上,回头见小姐坐在床边一脸忧愁,猜想一定是因佳和郡主受伤之事。
她不愿小姐继续难过下去,想到一个话题:“小姐,没想到陈家吃酒席的地方好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您说官家吃酒席的地方会不会比陈家的还要大?”
千里寻毫无兴致,一言不发。
苦荞又想到一个话题:“小姐,今日来了好多人,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对了,我看到夏果,她真是,嫁了人也不知道回望月轩看看您。”
提到夏果,千里寻自然想到文渊。仔细算算日子,她与文渊从相恋到分手也就七个来月,可对她来讲恍若隔世。
记得捶丸场时,情还在,后来不知不觉慢慢消失,申简辰再次住进她的心里。尤其是近日,她从未想起过文渊。
苦荞一直说话,她不好不理,随口问道:“文渊可来?”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多余,夏果都来了,文渊岂能不来?
苦荞还是回道:“我朝男宾区瞧过一眼,人太多,没看到乔公子,可我看到南双,他站着,容易被发现,他既在,乔公子肯定在。”
关于文渊,千里寻没有什么可说的,继续担心起梦容。
苦荞再找不出任何话题,站在小姐身旁陪她一起沉默。
千里寻再次想起白风的话,开口问:“苦荞,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坏人?”
“小姐为何这么问?”
“今日之事你也看到。”
苦荞才品出小姐的意思:“怎么能怪您?您可是一直拒绝仪王。……,其实……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小姐为何不答应做仪王的妾室?您跟佳和郡主是朋友,再共同服侍仪王,岂不完美?”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梦容为了仪王连命都不要,若有人与她一起分享仪王,她定然不会好过。正因为我把梦容当好友看待,也清楚她对仪王的付出,才更不会答应待在仪王身边。”
小姐心善,总是替他人考虑,如此善良之人,为何还会碰到许多不顺心之事?苦荞在心中慨叹老天实在不公。
千里寻继续说:“再说,我也不愿与人共事一夫。”
若有人与苦荞分享白风,她也会不乐意,小姐无法答应仪王的难处她完全理解。
千里寻站起来,伸伸懒腰:“不想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新生活开始,我要好好安排一番。”
她放下伸完懒腰的手臂,将婚房四周仔细瞧一遍,皱起眉头:“陈家将婚房布置得奢华,可惜没有书香之气,去,把韦嬷嬷叫来。”
苦荞答应后,来到宴请宾客之处寻找韦嬷嬷。
要说这陈家的确为婚事费尽心思,竟将对陈家来讲十分重要的兴隆阁腾出来使用。
兴隆阁内设议事厅,每隔几日陈家重要人物,以及临安的掌柜会来此商议生意中的大事,许多重要决策都是在此处定夺下来。每年年底也要在兴隆阁内宴请各地掌柜,安排来年的生意。
刚刚陪小姐进入兴隆阁时,苦荞并未细看。此时一跨进大门,先看到两边放置着两个形状像大鼓一样的玩意儿,上面刻镂着大大的喜字。
中间红毯的两边放置各色花卉,正值春季,一盆一盆的花开得甚艳。墙壁和柱子上也都贴有喜字。屋顶上挂着各色灯笼,轻轻垂下,抬头望去,像漫天繁星。
苦荞觉得兴隆阁仿佛一个用红色涂成的世界,周围尽是一片红光。她顾不上欣赏,向右边的女宾区拐去。
韦嬷嬷本与朱家女眷一起坐在桌旁享用珍馐美味,同时替向夫人应酬各家女眷。
她刚刚离开席位与秦夫人饮过一杯酒,见苦荞站在女宾区的入口处向她瞧来,猜到姑娘找她有事,与秦夫人笑着说了句话,回到向夫人跟前,耳语几句,得到允许,离开宴席朝苦荞走去。
“可是姑娘吩咐你来找我?”
“是。”
韦嬷嬷迅速走出女宾区,再走出兴隆阁,在苦荞的引领下,来到婚房。推开门的一刻,姑娘已将婚服脱去,换上平常的衣裳。
“婚礼还未结束,姑娘就把婚服换了,陈家人看到会批评姑娘不懂事。”
韦嬷嬷的责备,千里寻并未当回事,上前扶住嬷嬷:“婚服穿着实在不舒服,没有日常的衣裳受用。嬷嬷快坐下,我有事跟您商议。”
韦嬷嬷在桌旁坐下:“姑娘说吧,我洗耳恭听。”
千里寻也坐下,暂时忘记梦容受伤之事:“第一件,烦请嬷嬷明日将陈浩宇名下的财产过继到我名下。”
韦嬷嬷并不惊讶:“此事我已听苦荞说过,明日定帮姑娘办妥。”
“这第二件……”千里寻朝屋子周围瞧了瞧,“屋子的布置实在不合我心意,陈浩宇说了,他的院子以后就是我的,这屋子也归我,请嬷嬷安排人帮我重新布置一番。”
“姑娘放心,不出两日,定布置得跟望月轩的闺房一模一样。”韦嬷嬷爽快答应。
“还有我读过的书……”
“姑娘更不用担心,天黑前红豆会带人用马车将姑娘的书统统搬来。”
千里寻很满意,无论什么事,韦嬷嬷总能替她安排妥当。
提起红豆,韦嬷嬷想起件事,向姑娘请示:“我刚经过院子,仔细观察,姑爷身边的下人不少,不缺伺候的人。望月轩的下人姑娘不必尽数带来,只留训练过拳法的十人,其他人给些银子都遣散回去,再将望月轩转手卖了,姑娘可同意?”
既已开启另一段人生,以前的也没必要留着,千里寻点点头:“嬷嬷说的我都同意。”
韦嬷嬷还得去婚宴应酬:“姑娘若没其他事,我先去应酬,只怕夫人应付不过来。”
“有劳嬷嬷。”
苦荞将门打开,韦嬷嬷的脚还未走出去,夏果出现在门口。
韦嬷嬷笑道:“原来是乔家的夏姨娘,今日终于想起姑娘。”
“嬷嬷别拿话噎我,是迟了些,可我到乔家也没几日。”夏果侧身从韦嬷嬷身边经过,进入屋内。
她身边的丫鬟艾墨出自望月轩,对韦嬷嬷十分恭敬,退到一边行礼,等韦嬷嬷离开后,才跟在夏果后面进入。
夏果见到小姐自然高兴,行礼道:“小姐,我没及时回门看您,您可别怪我。”
千里寻没有心情露出笑脸,淡淡地地说:“望月轩又不是你的娘家,谈不上回门。再说你我都在临安,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夏果毫不客气坐在小姐的桌旁,以前她只有站在小姐身旁的份儿,现在哪怕是给人当妾室,也可与小姐平起平坐。她瞧一眼苦荞,还是老样子,真是个当丫鬟的命。
“今日陈家的婚礼果真气派,完全将乔家比下去。小姐,您可是没看到,苗知瑜和秦夫人那脸色,呵呵……”
苦荞一脸不满:“夏姨娘何必笑乔家少夫人,她成亲那日,你也被接到乔家,她的婚礼也是你的婚礼。”
夏果忧伤道:“我只是个妾室,哪有资格谈婚礼。”
苦荞说:“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见此情景,千里寻打算岔开话题:“你可将家人接到城里住?”
提起家人,夏果想起小姐的恩情:“我是有此想法,凭小姐送给我的嫁妆,把家人接到城里,日子也能过得不错,可家人不同意,他们已习惯乡下的生活,我打算每隔一段时日给家里送些银子,也可让家人日子过得好些,省得我爷爷到处卖唱。”
“老人家可好?”千里寻则想起负鼓盲翁,“有机会还想再听他唱蔡伯喈的故事。”
“爷爷身体尚可,等过段时日,我差人把他接到城里,专门唱给小姐听。”
“那可真是太好了!”
夏果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小姐,您不知道,我到乔家这些日子,还未与文渊圆房,苗知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