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走出了时间,走不进过往。
寻觅,
寻不着遗忘,寻到了遗憾。
我沉默地走着,纷乱地想着。
走进了一片草原,轻风吹拂,青草如海浪般荡开了去,绿波直漾到天际。阳光在油亮的草叶上泛起星光,仿佛碧海之上的粼粼波光。天空象刚在碧波中洗过,簇新的蓝,没有一丝纤尘。热浪直泻到身上,酷热难当,茫茫草原,找不到一片树荫,供 我纳凉。
焦灼间,忽然觉得清凉。
举头看,一朵轻云飘在头顶的天空。
正要答谢,它却先开口问:“咦?你怎么在这里?”
我惊异它熟稔的语气:“你是——”
“我曾经是一朵浪花,现在是一片云。”
我想起那条匆匆流过的小河,那朵告诉我“青青的山岗”的浪花,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应该是来找梦的,可是现在好象连自己都丢了。”
“你好象很不快乐啊。”
我讨厌它如此平淡地面对我的苦恼:“连自己都丢了,还有什么快乐?”
“自己?你拥有过么?”它更轻淡地问。
“……”
“快乐只是快乐。从前,我是朵浪花,跟着河流奔波,很快乐。现在,我是片白云,随着风流浪,一样快乐。”它在天空里悠悠地飘着,很惬意的样子。
“我?快乐?……”我低头思索,有些恍然。
“啊嚏!”一股寒流袭来,我打了个喷嚏。
抬头不见了那朵轻云,只见乌云四合,天空低沉。隆隆的雷声自远处滚滚而来,“咔嚓”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下起了倾盆大雨。
有雨水滴落我的脸颊,那是云的泪吧。
“你——,现在快乐吗?”我有些悲哀,迟疑地问。
“为什么不呢?”
“你,现在,只能洇湿一点干尘,只能化为乌有,不再流浪,不再自由。”
“呵呵,我,很快乐。”它笑着,从我的脸颊滑下,跃入了尘土,不见了踪影。
“是吗?是吗?”我木然地走着。
雨声嘈杂,心事缭乱。
雨水洗清了草原,洗不清思绪。
不知何时,我立于这片荒漠之上。
哀丧的风,日夜呼号。凄迷的砂,四处奔逃。
我在风里嘶喊,没有回答。
我在砂上奔走,找不到出口。
我无力倒在地上。
难道这里已是终点?
我生命的终点。
哈哈,真是傻瓜,为了一个找不到的梦,葬身在这砂海之上?
“干什么呢?傻瓜。”不远处有人说话,语气轻蔑。
我转头看去,惊骇得脑子一片空白。
骷髅,一具苍白的骷髅。
“我……我……”我清醒地感觉到恐惧。
“‘我’?哼。你连‘我’都丢了吧?”他无目的眼洞中竟流露出不屑。
“你……你,你怎么——”
“我是你的骸骨。”他平静地说。
“什么?”我不能相信,他在胡说。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已经死了。”
“胡说!”我心虚地反驳,忍不住低头张望。
没有,没有影子,也看不见身体,荒凉的砂砾上只有一具枯骨。
“这么说,我是鬼魂?”我无奈地问。
“笨蛋!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魂。”它不耐烦地骂道。
“那我究竟是……”
“你是谁?你是什么?你从哪儿来?要去哪里?愚蠢的人!”它愤怒地说个不停,“你就是你啊!你的毛发,你的肌肤,你的腑脏,还有你自认为美好的容貌,自以为聪明的大脑,都已腐烂成泥,消失在别处。而我,你的骸骨,过不了多久也 将被这里的风砂磨砺成尘,飘散四方。可你还是你啊。”
我是我。我曾经是我,终将是我,永远是我。
消失的,存在的,都不重要,我还是我。
我看见了一片青青的山岗。
青青的山岗,是的,在这里将找回我的梦。
遇见了一个女孩。
她有着溪水般清澈的眼眸,鲜花般娇艳的脸庞,还有云一般自由的心。
她穿着白裙,风一样从我身边走过。
“你要去哪里?”我好奇地问。
“去找我的梦呀。”
“梦,不就在这里吗?”
“你真幼稚!”她鄙夷地说,“这里怎么会有梦?我的梦在远方,我现在就要去找它。”
她离开了。
雪白的裙子迎风飘扬,象在苍茫大地上航行着一点孤帆。
写于200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