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梦预言
书名:星宇(上) 作者:旧日小伍 本章字数:4010字 发布时间:2021-03-09

星晨独自漫步在寂静而荒凉的荒原上,这一望无际的原野在她的眼中却只是一片没有意义的空白。

此时,她的内心和周围的环境一样,也成了空无一物的空白。

突然,虚无的白色中出现了一口泉眼,思绪的泉水从其中慢慢地向上涌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一旦打开,就会迅速泛滥成滚滚的洪水,势不可挡!

于是,那些历久弥新、仿佛发生在昨日的场景就又逐渐地浮现于眼前。

那是一个天刚微微明亮的清晨,风姨出急诊时穿越一片小树林,在林子的一条河中发现了还是婴儿的她。

当时,她被装在一个木盆里睡着了,就像落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似的一动不动地睡得很安详。

木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五角星,但五角星显得很陈旧,显然不是为她而刻上去的,然而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息,甚至连一件信物、一句留言都没有。

星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然而她从未想过要去寻找他们,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仿佛自己的命运轨迹本来就被设定好一般,就像人们所说的命中注定。

风姨在国家军用医院里工作,是一名外科医生。但由于医院里缺乏人手,在手术之外风姨跟普通护士一样做着各种杂事。

星晨的童年就是在这么一个充满各种药水味儿、看着各式各样患者的环境中度过。

她所认识的人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就是医院里常住的各号病人。

耳濡目染,她从小就立志成为像风姨那样优秀的医生。而十年之后,她如愿进到医院工作,成为了一名护士。

星晨曾经救过许多人的性命,但同时也目送更多人的离去。

生死离别在医生的眼中多少会被看得坦然些,但每当她看着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所有人却束手无策之时,内心总会被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所笼罩,就好像病人是因自己的无能才落此地步,尽管她连主刀的资格都没有。

星晨接过主刀医生递来的血淋淋的手术刀时,总觉得像它一把屠刀,此时自己和刽子手没有区别,都主宰着别人的生死。

看着无数无辜之人受到病魔与战争的摧残和迫害,星晨对此深恶痛绝,然而单凭一己之力她又能改变什么?

一切都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站在手术室里不分昼夜地抢救病人,也无需再冒着生命危险赶赴枪林弹雨的战场而把自己弄得心力憔悴,她终于卸下了沉重如山的包袱,此时的她应该是这世上最轻松、最安逸的人。

但现实却并没能让她如愿,曾经被工作填满的内心,现在却是莫名地空落落的,像一汪没有泉眼的水池,经过风吹日晒、日夜烘烤之后,连最后一滴水也蒸干了。

星晨心里明白,从身边的亲人葬身于火海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之路就已经走进了永夜,注定是要一个人孤老终生。

于是,在手术台上的负罪感再次油然而生,这让她刚刚放松些的内心又变得沉重异常。

它们像阴魂不散的梦魇缠绕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无限重复地折磨着她,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和月天一行人的邂逅也只不过是这趟漫无目的的旅程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不管她对于他们还是他们对于她而言,都是生命中无数过客中的一个。

离开魔法车,她不过是又回到之前的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悲欢离合,也就没有了牵挂。

想到这儿,星晨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在这次再平常不过的相遇中她竟然在奢求什么?

一个注定要一无所有、孤老终生的人难道在奢求得到伙伴得到温暖?

这时,手中的玉镯在发出一阵冷幽幽的绿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顿时袭上心头,寒意中她隐隐地感到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慢慢地她明白了,这是对自己的恐惧!

黄昏时刻,火红的夕阳在慢慢下沉,转眼间消失在微曲而昏暗的地平线上,只在西方的天空尽头留下一片血红的霞光。

等到晚霞也逐渐褪去的时候,原野上的风就变弱了些,但荒漠上的气温却骤然下降。

星晨打开了包裹,里边除了自己的衣服外还有老四给的一些饼干和肉干,且被一个个小塑料袋精心地包装着。

她在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几颗花花绿绿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糖果。

此时降到冰点的心被这些突如其来的纯净和美好猛然触动了一下,已经被冻得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把糖放了回去,取出老三给的围巾披在肩上。

放眼望去,目力能及之处只有一片茫茫的荒野,看不到任何人烟的迹象。

今晚她只能在这荒野露宿,还好这里有一些零星的树木庇护。

她开始寻找着可以搭棚取火的材料,可没想到晚霞一消退,天色一下子就变得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了。

星晨才发现自己忘了向牛叔们要打火器,她好不容易取来了些树枝和干草绒,打算钻木取火。

记得小时候,医院里住着一个退休的特种兵。年轻时大腿被炮弹炸伤过,上了年纪后就老犯疼,所以长期住在她的医院里。

那时,风姨每周都会给他做定期检查,星晨就跟着去见习。

即使是军人,上了年纪也一样喜欢热闹、爱唠叨。

老兵每次看到星晨,都会跟她聊起年轻当兵时的种种事迹,就像讲述一个个精心编造好的精彩故事一般,讲得眉飞色舞、抑扬顿挫,而且一讲就是大半天。

星晨也因此从老兵那儿学到了不少野外生存技巧,这些尘封的记忆没想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竟派上了用场。

回眸之间十几年转瞬即逝,曾经的所见之物、所经之事都已悄然沦为了陈旧的记忆,不经意地变得遥远、模糊了,星晨在内心默默地感慨。

星晨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放到包裹里,她循着记忆里老兵的描述,找来一根布满油脂的干燥大木头。

然后她用匕首在木头上削了几下,很快就削出了一个小洞来,接着刮下一些树脂,塞进树洞里,再把一根小木棍插进洞里不停地来回转动。

黑暗的荒漠中只有她的眼睛泛出一阵坚定而亮白的目光。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的手被粗糙的木棍磨得通红,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珠,摩擦产生的热量把树脂熔化成液体,发出一阵特殊的油脂味。

木条摩擦所发出的“吱吱”声继续在周围寒冷的空气中荡漾,不知又过了多久,木头的洞口变成了黑色,一股炭焦味儿传了出来。

渐渐地,一些带着火光的黑色炭灰终于从木洞里被钻了出来,星晨小心翼翼地把它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干草绒球里,同时往绒球里轻轻地吹气,白烟冒出,火终于生了起来!

在野外过夜必须要生火,而且要彻夜燃烧,因为这样不仅可以防寒取暖,还可以恫吓那些昼伏夜出的大型野兽。

星晨把干粮以及肉干夹在木棍上,放在火边烤,不一会儿便闻道了香喷喷的气味。

她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感觉自己咽下的是一口刺骨的寒冰,浑身瞬时颤栗起来。

这时,她取下木棍上的食物咬了一小口,脆脆的,口感和味道都不错。

此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两声“咕咕”的叫声,星晨抬头一看,一只猫头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旁的一棵小树的枝桠上,火堆的亮光在它明亮的眼睛里不停地跳动,又圆又大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荒芜的原野远离都市,在这里,没有繁华的灯光、没有遮眼的建筑,整个夜空一览无遗,星罗密布、美轮美奂。

浩渺的银河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像一条宏大缥缈的玉带从璀璨的星空一角漫漫地延伸到遥远的另一角,把夜空装饰得更加绚美。

由于其中汇聚的星光太过遥远,只能看到如同云烟般朦胧的光晕,看久了仿佛真的变成一团散发着隐隐白光的云雾。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像带着无数尖锐的冰刀,把人冻得瑟瑟发抖。

星晨赶紧把包袱里的围巾取出,紧紧地裹在脖子上。接着,她在找来的干草堆里慢慢地躺了下来,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夜空出神,跳动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时明时暗。

许久,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镯子里也闪现着无数的星光,就像满天的星星,只是手镯里的光亮是缓缓游动的,而天空的星星看上去却像是一幅静止的巨画。

看着看着,眼睛就乏了,身体像被催眠了一般绵软无力。过了一会儿,前方却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当时镯子就戴在孩子的手上,正是它发出的光,我才发现了孩子。这几年来孩子个头长了不少,镯子也就取不下来了。有人说孩子一直疾病缠身,很可能是这镯子的缘故……”

声音从火光若隐若现的房间里传了出来,说话的人是风姨,她怀中抱着一个已经熟睡的孩子,从孩子露出的一只手中隐约可以看到有东西在火光中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可我总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若不是它,我也不可能与孩子结缘……”

风姨的容貌十分年轻,似乎是十多年前的模样。

旁边站着一个驼背的老婆婆,她披着一件带有帽子的黑色斗篷,五官在黑暗的帽影中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面部大概的轮廓。只见她手里攥着一根很长的拐杖,在屋子里燃烧的火堆旁踱来踱去,然后从火中取出一块黑色的薄片,低头一看。

“这……”老人阴暗的脸庞竟露出一丝异色,念念有词地说,“这是第二十九卦,险象环生的坎卦……坎以水为象,水流而不盈,本性不移,灾难则源源无尽头之日……”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东西,继续沉吟着,“不对,这本卦之中又蕴含着变卦,险中有诚,心诚则亨通,说不定就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

“婆婆,您在说什么呀?”风姨满脸疑惑地问。

“这孩子的命运脉络和走向事关重大,其中天机老身也无法参透啊!镯子我替你取下便是,你务必将它收好,”婆婆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孩子手中取下那闪着绿光的玉镯交给了风姨,她那低沉而沙哑的音色中带着几分严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不可取出……”

“可是……”风姨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何为万不得已?”

“带孩子回去吧,”婆婆做到窗旁的凳子上似乎有些累了,泰然地说道,“孩子自有孩子的路要走,你不必太过担心,一切顺其自然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直到风姨带着孩子离开,老人仍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原地,像一棵朽化的老树。

许久,她缓缓把脸转向窗外,取下了斗篷上的帽子,纯白色的长发在火光中闪烁,像银光四溢的星河。

院中长着一棵树龄达上百岁的大杏树,树干的上半部分像被斧子从正中劈成两半。

老人感到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树叶都变得苍老无力,就像此时已是垂暮之年的自己。

如雪的长发和脸庞中爬满的无数皱纹在火光中展露无遗,仿佛历经沧桑岁月后即将枯竭的树皮。

她慢慢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眼中的目光明亮斐然,像微风掠过水面时无法平静的波光。

她在心里仍一字一顿地在默默解读着卦象,如同在细细咀嚼着特定时节里结出的苦杏仁。

风急月白雪满天,玉动星移宇相连。

时移世易,世易则贪念起。

四者相遇之时即是世间变故起始之日。

一个“厄运之子”却左右着整个人类命运的走向,这到底是福是祸,孰对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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