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帝王大殿里空无人,阵阵檀香雾气袅袅飘散,遮掩浓郁的金亭梅子酒气味。殿中有数十根盘龙转凤的龙凤柱,碧空之下,云霞满天,金龙昂首腾飞,玉凤徘徊啁鸣。缇谧孤独地坐在血王座上,茫茫然四下望着,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突然,一阵狂风吹开殿门,裹挟着雪花散落殿内,苍鹰的戾叫声掠过殿顶。缇谧正想起身走下昭王台,龙凤柱后人影闪动,数十个穿着白纱衣裙的妙龄女子奔出,如同飞舞的白鹤一般。她们手里各拿着一柄宝剑,寒光点点向她刺来……
缇谧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一缕青丝垂在她的脸颊上,好像一只青虫伏于面部。她用手拨开发丝,雪白的胳膊有酸麻之感,缇谧轻轻地转过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的新男宠。
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强壮,高大,孔武有力,昨晚的缠 绵令娥帝乐不可支。然而,现在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缇谧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缇谧掀起锦被,挑起金纱帐帘,轻轻地下了床。
朝露台主殿晨香殿高大开阔,殿中央摆着红楠木长桌,上面放着一只水晶瓶,里面插着菊花、丹桂和荷花。缇谧系着漠狐斗篷,静静地站在桌前,端详自己的作品。
一年之前,缇谧爱上了插花。她常常哼唱金亭小曲,一边侍弄花草,一边憧憬天下至尊的血王座,期待自己坐上去的那一天。
在众多兄弟姐妹中,缇谧是最得父亲缇恒宠爱的女儿,甚至比缇纣还倍受双亲珍爱。缇恒视她为掌上明珠,母亲则对她期许甚高,盼望缇谧能嫁给大国国王,成为万民敬仰的王后。
尚未 成年之时,缇谧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她尽情地在槐宫内嬉戏,缠着王兄缇纣陪着她游山玩水,直到她初潮的那一天。
缇谧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啊!
母亲抚摸着惊慌失措的缇谧的头,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从那一刻起,缇谧似乎变了,变得敏感,变得与众不同了。
母亲带她去了槐宫小青山东的春潮苑。那是金庭城内著名的祈祷之地,许多善男信女来到苑中,向卜算子求符祈愿。母亲请春潮苑的卜算师求卦,祈祷缇谧嫁入王国。
不!我不想成为王后,我要成为银夏帝国昭皇的皇后。
缇谧的话令母亲愕然,随即将她紧紧拥抱入怀。多年之后,母亲病重去世之时,仍拉着缇谧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卜算师说,你不但会成为皇后,还会成为帝国第一位女皇:坐上至尊血王座,君临天下。
母亲如是说。缇谧泪如雨下,不住地点头。
卜算师说得没错,缇谧真的实现了梦想。然而,皇冠易戴,帝命多舛,缇谧正被现实击得无从躲避。
缔结外敌和约被人诟病;修筑长城民怨沸腾;筑城之税贵族抗 议;军部总兵割据自重;易教信徒声势浩大;王侄缇韧命丧黑云峰;暴民入宫行刺……诸多变故,令缇谧身心俱疲。
严格来说,缇谧不是一个好的统治者。她对治理国家毫无经验,只能接受朝臣的建议,推行他们强加给自己的政策。
为了解决修筑长城的亏空,帝国推出一系列税收新政。过高的赋税导致农民只能卖地求活,国内土地兼并之风大行其道,地方贵族实力不断增强,使得帝国中央和地方矛盾频发。
国内征税困难重重,对亚夏大陆各国征收高关税,更是引发各国不满。然而,律政使筚籍认为,商贸自由之策时过境迁,应该顺应新的形势,做出适当的改变。缇谧选择相信筚籍的判断,前往勤岭学城,寻求学城的支持。
学城的鹿角行刺事件,没有让缇谧退缩。事实上,那本就是筚籍与学城内部的人串通好的,其目的就是让高维无法反对关税征收,同时也刻意打压学城的地位。
不过,大陆关税令帝国短期内聚富不少,白银资源更显强势,却因为杀鸡取卵,很快使天下各国离心离德,不再尊从银夏帝国的调度。
王国、侯国和城君虽背弃帝国,尚惧于银夏强大军力不敢强犯,可是被税赋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则不然。他们甘冒被诛杀的风险,偷偷潜入昭阳地下水网,经过水闸密径进入皇城未央湖,并在名伶们的帮助下,冲到帝王大殿昭王台,砍杀了数十位帝国朝臣和氏家贵族。
如果不是娄昊率领黑鹰铁卫及时赶到,缇谧与诸多帝国贵族都将血洒帝王大殿。
经此变故,纵然缇谧强作镇定,仍是数日病倒卧床,御医专制了数味平复之药,才使她好转起来。每当夜深人静,缇谧躺在床上闭了双眼,脑海中便出现大殿内的血腥场面。
最令缇谧意想不到的是,吴潜用刀刺死了筚籍。
权利的欲 望,让每个人迷失,你们全都陷入狂癫,要通过更多的欲 望来麻醉自己,我不能让你堕落下去。绝不。
吴潜平静地说着,他的眼睛没望向缇谧,似乎又从未离开她的身体。缇谧感到一阵阵战栗,她从未看见过吴潜狰狞的模样,更没有见过他执刀杀人。
她不想杀死吴潜,但帝国统治者娥帝会,这一点缇谧心知肚明。行刺者尚未抓住,缇谧命娄昊将吴潜先行拘禁,控制在昭阳执政府内,待调查水落石出再做定夺。
刺杀事件令缇谧心有余悸,不敢调动大军远征雷霆,尤其是黑鹰铁卫军要坐镇帝都,她只好找来军部官衔最高的魏武商量。
魏武是济国侯公子,加入帝国军部后,成为昭阳的守城将领。他不惧郎玄威势,出面指证军部大臣,帮助缇谧除掉朝中大敌,令缇谧十分欣喜。作为回报,娥帝将魏武擢升军部重臣,负责八大总兵兵团调度换防,可直接向缇谧呈报军部奏表。
魏武主动请命,率领滞留于昭阳城的武士出征,驰援金亭与济国,缇谧便顺水推舟送了人情。
缇谧许诺魏武,若他助阵缇韧得胜回朝,可封他军部次臣之职,同时命沿途封城和各国全力相助。缇谧已将魏武视为心腹,在其临行前特意叮嘱,命他见到金亭王缇韧后,请金亭调拨兵力到帝国相助自己。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缇谧等待佳音的时候,黑色会盟的消息传入昭阳,侄儿缇韧和金亭精锐被杀,引起帝国轩然大波。娥帝暗自责怪自己,如果早日派兵助阵,也许缇韧不会遭此横祸。
黑色会盟为天下共愤,各国纷纷上表陈情,希望银夏帝国加以惩戒,讨伐姬鸠、姜博与康乾。对于各国的态度,缇谧并不在意,她最关心的是金亭如何应对,能否摆脱两位国王先后离世的困局。金亭很快传来消息,缇棣在国内贵族支持下,继承了金亭新君之位。
缇谧北上昭阳嫁与昭皇之时,缇棣正在楚山与剑术大家楚楚学艺,因而未能送缇谧一程。后来,缇纣继承了金亭王位,将缇棣提拔起来,赋予他王城镇守之职。缇纣与缇谧常有书信往来,虽然多谈论帝国政事,但偶尔也会提及家族之事,自然涉及缇棣行事做人。缇棣娶了甘捷之妹甘婷,得到南方土著部落首领后裔支持,本身又系廊中尊贵虎族,加之与金亭学士集团往来密切,故而得到金亭王位,缇谧一点也未感到奇怪。
缇棣会不会与我一条心?他能不能救金亭于危难?缇谧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