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悠久之旅(三)
书名:问灵 作者:夜不归 本章字数:2599字 发布时间:2024-03-23

 这个时候的二丫因为时常陪着读书以及偶尔和冒险者们的来往,她其实已经渐渐知道了自己并没有什么御兽类天赋,毕燮也从来都不是她的驯兽。


  “驭兽类”的天赋是以一种刻入灵魂深处的“契约”来联系和约束对方的,且这类天赋都有一个明确的“指定对象”。当然这里“指定”的并不是某个动物或魔兽的个体,而是一个种类,比如“狼类”、“猫类”等。


  如果一个职业者,其驭兽天赋的“指定对象”是“狼类”,那他便只能够和“狼类”的野兽或魔兽建立“契约”。这种“契约”基本都是单方面的“奴役”契约,这种根值于灵魂,甚至根植于生命本源的契约一旦建立,那么驯兽一方便无法忤逆主人的命令,哪怕主人要它去死!


  而二丫早就发现了,她和毕燮之间根本没有建立过这种“契约”。


  她甚至早就发现了,自己从来都没有觉醒过天赋,她根本连职业者都不是,她从来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最底层的半身人。


  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选择坚定地、永远地和毕燮站在一起。对她来说,不管毕燮是怎样的存在,又抱着怎样的目的,都是引导她走出绝望的那道光。她愿意一直追着这道光直到生命尽头,哪怕光的源头,是熊熊烈火,会焚尽她的血与肉。


  旅行很艰苦,但并不危险,有着毕燮的看护,二丫总能有惊无险地度过一切危机,哪怕是误入了两军交战的战场,或者是闯入了传说中有死无生的绝地,甚至是碰巧遇上了路过的其他天灾级魔兽,她都能全身而退。


  每经过一座城市,她永远最先去里面最大的图书馆,开开心心地啃着馍、看着书。毕燮对一切知识都来者不拒,连带着狗二丫也染上了一身书卷气,变得儒雅博学,在半身人的圈子里富有人气。


  不过在任何一座城市,他们都不会停留太久,尤其是在毕燮自创了一种灵识极速阅读法之后,停留的时间就更短了,可以说大半的时间,都消耗在了路上。


  二丫睡得最多的地方,成了“吱吱咔咔”滚动着轮子的马车车厢。


  毕燮将一切看在眼里,加上它也渐渐清楚二丫知道了它的真实身份,索性不再隐藏,在某天恢复了它那三百多米长的、对人类来说恐怖骇人的身躯,它望着她,发出了邀请。


  天灾级魔兽庞大的身躯天然具有极大的压迫力,会引发人类刻入生命本源般的恐惧,但二丫望着毕燮,却笑了。


  她应了毕燮的邀请,小心地爬上了毕燮的后背,在对方那双翼交汇处的宽大后背打起了滚儿,开心得像是她的年龄也回到了初遇毕燮的那天,像一个仍未长大的孩子。


  毕燮也敞开了心怀,载着她,一路飞行。


  不过这种赶路方式也有很大弊端,一是速度太快气流太大,让有时会让二丫非常难受,二是毕燮飞过的地方难免有人看见而引起过巨大的恐慌——赶路的商队或旅人抬头看见一头巨大无比的天灾级魔兽直线朝着自己的城市飞去,很难不胡思乱想,以至将惊恐绝望的情绪传开。


  于是毕燮开始专研起了灵气和风元素的超尖精掌控。它本就是这方面的天才,在学习了人类千百年来的知识结晶后,就更加能够往更精密细致的方向打磨。


  它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便取得了极大的进步,能给其他生物加持的风之护罩、灵气护罩它信手拈来,最后甚至根据不知从哪看到的刺客职业的“潜行”技巧,推演创造出了它自己也能用的“风元素曲光屏障”,这个屏障可以让它和背上的二丫同时进入“隐身”的状态,让它可以大摇大摆地赶路飞行而不至于再引起轰动。


  一人一兽便这样一座城市一座城市地旅行,一座城市一座城市地追求着更多的知识,渐渐地,中小型城市的藏书也已经满足不了毕燮,它开始向往更大的城市。


  但大城市也意味着人类的强者更多,暴露自己是天灾级魔兽的风险更大。虽然它并不惧怕人类的顶尖强者,但它也知道,万一走到最坏的结果,在人类强者的围攻中,它未必保得住二丫。


  所以它尽量地避开了那些人类强者太多的大型城市。


  不过即使如此,它和二丫走过的城市也多到了难以数清的地步,连走过的王国都快达到了三位数。


  一路上,一人一兽见识过最美的映雪朝阳、最壮观的千尺瀑布、最辽阔的深蓝大海;倾听过最悠扬的古寺晚钟、最悦耳的涧落鸟鸣、最动人乐师奏曲;尝到过最鲜美的银鱼嫩肉、最甜爽的奇蔬异果、最酥脆的风味小吃。同样,也见多了人性的丑恶、污秽、黑暗和疯狂,人与人的争名夺利,势力与势力的算计吞并,王国与王国的征战厮杀。


  但二丫和毕燮很少参与其中,只是默默地当一个看客。毕燮越用越熟练的“风元素曲光屏障”和“气息遮蔽”天赋,也让它有资格也有能力默默地当一个看客,不惊扰了其他。


  不过毕燮那气息遮蔽的天赋也不是无敌的,终于有一天,在一座中型城市,一个拥有着奇迹级的侦测类天赋的高级职业者,终于发现了在城市里晃悠的毕燮。偏偏这个高级职业者正是这座城的城主。


  他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注意到毕燮身边的二丫,他只是突然地发现了毕燮隐藏起来的天灾级魔兽的气息,然后便极致惊恐地逃离。


  不知该说他是尽职的还是懦弱的,他的确瞬间便逃了,但他在果断逃走时,却下达了一个“天灾来袭,所有人自行避难”的命令,这个命令还被一个拥有扩音类天赋的官员向全城广播了一遍!


  于是,整座城都乱了。


  所有人都开始疯狂逃蹿,哪怕本来将信将疑的人,在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人疯狂跑向城外,尤其其中跑得最快脸色最恐惧的人还是自家城主时,心里的将信将疑也彻底跟着变成了恐惧。他们当然地也开始跟着逃跑了起来,而且跑得更快、更疯狂!拥挤的大街上,一旦有人跌倒,便会被无数只脚踩着再也爬不起来。


  城很大,这场荒诞的逃亡也持续了很久,明明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天灾级魔兽的肆意破坏和杀戮,但就是停不下跟着逃命的步伐。


  末日的来临,最是能放大人性的扭曲。


  喧腾过后,二丫看着街边被打砸过的店铺,路中央彻底破碎的带篷马车,还有地上被活活踩死的扭曲尸体,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但出乎意料地,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产生特别严重的愧疚感。她觉得自己本应该死一般地内疚才是,毕竟这事也算因她而起。但是没有,至少没有内疚到那种程度。


  她只是难过而已。


  或许她已经老了,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


  那天以后,二丫突然想回家了,想回到自己的国,回到自己的镇,哪怕那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家。


  但她不会说出来,因为那会拖慢毕燮的步伐,这是她唯一的、绝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她仍然装作和从前一样,迈动的步子没有一丝迟疑。


  毕燮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二丫连走路都开始显得有些困难的时候。她老了,身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眼睛也越发地混浊了。


  人类和半身人的寿命是远远比不上魔兽的。所有人类和半身人不管是强大还是弱小,寿命都很难超过百年,而魔兽,寿命往往能达到数百上千年。


  这个时候毕燮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已经为它蹉跎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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