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听了宋奇的话，脸上仍旧表现从容淡定，心中波澜不惊。他看到，墨白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偷偷地瞄了自己一眼，似乎在看他会如何应答。
如今来看，木燃与宋奇已经是墨白的心腹了，自己行事说话要小心，千万不能表现得太过冒失。泰平慢慢地转过身，直面墨白。
“泰平在太乙山白峰求索之时，曾受教于一位求索者。当时，求索者身边有一只小鱼缸，里面空无一物。他先放进沙子，待装满之后再放石块，却已不能再置一块。之后，他倒空沙子，先放入几块石头，再向缸中倒入沙子，随后还注入不少溪水。各位可知，这位求索者想要说明何意？”
泰平说罢，环顾四周。墨白与众人皆茫然不解。
“一个王国先要做什么？便是那些关系国运的大事。只要大事做好了，小事自然随其自然，水到渠成，否则本末倒置，王国怎能不倾覆呢？对于函陵城郭新建，王宫之建便是小事；对振兴王师护国而言，城郭建设又在其次；但同改变国之弊政，王师振兴又要退而为其次了。”泰平平静地说道。
“大良之言甚是，本王明白了。秦程大督，现下王师与狼牙军训练如何？新军筹建的辎重是否到位？”墨白问道。
“单梁担任苍陵大督时，王师人数虽然不多，但军力倒不算太弱，而且还依照亚夏精锐建制，训练了几营骑兵。灰蛇战团突袭函陵，单梁亲率一营精锐应敌，可惜鏖战多时终归不敌，大督兵败负伤逃到了苍岭之中。单涛本是单梁远亲，他接替大督之职后重用亲信，结果王师中强将难以出头，只有淦源、郜标等人尚有一战之力。秦程离开苍陵王师多年，早被王都贵族们视作异类，所以统领狼牙军尚可，但统驭王师却心有未逮。所幸戎悍王子不畏艰难，自被大王任命为王师副督后，每日亲领将士训练，如今虽不足月余，但王师战力已大胜从前。”
“这些日子，本王多重治国之政，王师训练全倚仗各位了。不知戎悍将军是如何调教呢？”
“戎悍是一介武夫，提剑冲锋陷阵不在话下，若论治理军政却非强项，多倚仗郜标副将襄助。前几日，泰平大良来到王师驻地，见我苦于治军，便为我出了数策。王师队伍战斗力偏弱，主要症结是军中贵族子弟过多，训练懒散邋遢，影响了整体。我已依大良之法，将王师中贵族身份子弟剔除，又淘汰了一些老弱之兵，如今人数虽保留了六千，但尽是精壮勇敢的士兵。”
“泰平大良年纪甚轻，治军严纪却很有一套，荣泽也是万分佩服。狼牙军人数超过两万，将领本是苍岭各寨的首领，尽管对秦程大督非常尊重，但难免多了些山野江湖之气，常常不守军规军纪。我和秦兄一直苦无对策，便与泰平大良商议，然后依大良妙策重整了狼牙军，又新编了一支备用军。”
“我早听秦程与荣泽提及，只是具体做法如何倒是不知。”墨白说道。
“山寨头领们多是被迫上山，真正在军中担任将官者寥寥无几，他们更愿意享受太平生活。泰大良命人接管赢斯家族田产，又将其族买卖尽数充公，然后依着一定份额赐给焦良、付赞等众头领，故而他们乐得清闲，于是纷纷将兵权交出来。”
“没有了将领指挥，狼牙军如何调度？大良处置赢斯家产妥当，本王倒没有异议，不过赏赐给焦良诸将，似乎有点太少了吧！”墨白问道。
“泰平擅自作主，的确有些不妥，还望大王莫怪。”泰平一下子听出墨白弦外之音，感觉到墨白有些不满。
“大良不必过虑，莫柏绝无怪罪之意。荣泽说一说吧！”墨白一边说，一边用手拍了拍泰平的肩头。
“大王不必多虑。秦程大督依大良之策，在军中张贴告示，宣称以军事演练与比武为准，选拔狼牙军中的将领。起初，大家以为这是玩笑，竟无一人报名应考。我与秦将军见此情状，知道可借机严明军纪，便在军中设了木桩，将赢斯骑乘的宝马拴好。军中士兵不明所以，立于桩前的马夫便说，只要有人敢胆牵马回去，便可以立为军中副将。大家议论纷纷，但却无人敢上前牵马，结果一个呆头汉子被人一激，竟夺了缰绳上马而去。秦大督依照约定立他作了副将，亲领一营士兵，至此大家均相信军中无戏言，从此军纪已经大变。”荣泽笑道。
“若不是秦大督与荣泽学士善于变通，狼牙军的军风军纪确实令人十分搔头呢！”墨白满意地点头道。
“王师与狼牙军间偏见已成，整合一处不易，我与秦大督商讨多日，决定将狼牙军拆分为二。四大寨精锐打散原有编制，整合了一万两千人，其中有两千名骑兵，由通过选拔比试的邹强担任骑兵将领。其余各寨合为新军，保留了六千士兵，由豪石暂任主将。”
“单涛辞任大督之时，荣学士建议王师与狼牙军携手出征，讨伐寒川以西的烈马族，以俘虏其族人首领为头功。如今三军已定，此策还是否依旧？”墨白问道。
“烈马族常越过烈马河袭扰边境，若非寒川城主秦简治军有方，抵御蛮族骑兵东进，函陵王师早就要直面对敌了。现在王师与狼牙军训练多日，正可检验一下战力如何，如果战胜这个近邻之族，不仅可树苍陵大军威信，还可以收获烈马族人口、土地和良马，届时便可为大王再建一支骑兵部队了。”秦程答道。
“既然如此，秦大督准备何时出兵？”墨白问道。
“木燃已为大军筹备了物资，新军配备辎重也已到位，只是郗戟折戟高陂城后，在西京贵族们的支持下广征士卒，大有再犯边境之意，所以我想待东南四城备战无虞，再领兵渡过枯水期的烈马河。”秦程答道。
“自荣泽学士献策筑城已过月余，不知眼下柴吠新城进展如何？卫城、饮马河、巨牦城和走马川四城是否作好防备？”墨白又问道。
“柴吠建在蚯蚓丘陵之南虎皮沟，依托柴山和吠岭构筑城防，目前城寨主体已显，不久便可拱卫苍陵国境。王师与狼牙军裁撤不少，大督已选千名精壮士兵前去驻守，想来绝不会令西京军队轻易挺进。其他四城守将不利，泰大良与秦大督已新派将领，在当地选拔青壮汉子入伍，屯田养兵守卫城防。”
“如此甚好。对了，乾国质子如今何在？”，
“启禀大王，屠燕已经依照大王的吩咐，将乾国质子送回乾国。”屠燕回答道。
“乾国质子与本王一样，都经历过寄人篱下的苦痛，但愿他回到乾国，能够使宗国兴盛，不再受威、武等国压制。”墨白说道。
“大王仁德之心令人敬佩。送乾国质子的人返回函陵，提及敕胡境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屠燕说道。
“王国北方仅剩高陂一城，若敕胡大军再次南下，倒真是不易应对。”荣泽略显忧虑地说道。
“前几日，高陂守将淦源派人回报，敕胡国内似有动乱，榆梁和筑阳两城皆封锁了城门，榆筑草原的牧民也龟缩至阳关口附近。”秦程说道。
“敕胡夜月狼团新败，东北方向血驼大军虎视眈眈，铁铎难道还敢用兵征伐吗？”墨白问道。
“大王，臣已派出斥侯前往筑阳，不日便可带回准确消息。”秦程说道。
“大良怎么看？”墨白转过头，看着泰平。
“我认为，有人想打破西北平衡之势。”泰平想了想，说道。
“莫非大良指的是周薇？”墨白问道。
“很有可能。”泰平答道。
恰在此时，王宫大殿下走上来两人。一名宫廷侍卫在前，身后跟着一名狼牙军斥侯，荣泽连忙迎了上去。
斥侯与荣泽简短地说了几句话。荣泽转身走回来，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恭喜大王，敕胡王国已经发生大乱。胡川、石鱼、吉犁和巨石等城集结大军，突袭了敕胡王都海泉，铁铎率领夜月狼团迎战，激战于乌塞草场。尽管有乌塞等城守军驰援，但铁铎仍兵败被杀。”
“几座敕胡封城怎么能击败铁铎呢？”
“启禀大王，血驼部一支精锐横越石鱼山，绕到夜月狼团侧翼，配合敕胡封城联军夹击铁铎。”
泰平与墨白对视一下，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眼前浮现起周薇娇美的面庞。
这个新的变天者果然了得！泰平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