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绝对的寂静中变得如山岳般沉重，石山巨人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紧紧地攥起，低沉的闷啸声随之猛然响起，石山巨人双目之中金光迸射，手臂扬起再次发动了攻击！
而且这次更加狂暴狠戾，愤怒狰狞！
战斗……战斗……战斗……整个世界空洞而孤寂，只有战斗是这里唯一的调剂品。
璀璨的剑光荡起无数破碎的石屑，灵动的身影在无尽混乱而暴虐的灵气与风压中极速闪烁，炽盛的锋芒开出一朵朵纯白的花。
雪零无数次无数次地腾挪闪避，手中长剑无数次无数次地在石山巨人身上斫出剑痕，她甚至无数次无数次地凝聚出最巅峰最极致的剑意，去强行破开石山巨人的防御，无数次无数次地尝试着去强行将其杀死！但每一次收获到的，都只有更深邃的绝望与挫败感。
极致的防御，极高效的自愈，石山巨人就是一座无限高远的、自带概念般的神性的山，一步跨不过去，便永远也跨不过去。
虽然它每一次自愈都需要消耗十分庞大的灵气，放在外界完全可以被活活耗死，但在这个规则独特的“灵魂的死斗场”里，灵气无穷无尽。
如果能重新选择，雪零死也不会对它发动这个“魂之殇”！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战斗的轰鸣从不停息。
在这个灵魂的世界里，人不需要吃饭，不需要休息，你死我活的战斗一旦陷入无可奈何的僵持，那双方便都成为了战斗的机器，嗡嗡嗡的毫无价值和意义地响动着，直到灵魂燃尽最后的寿命。
一人一“山”中途也有过数次短暂的停手，沉默地相互望着，像是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号，双方各自分开，各自沉默。
然后很快又会战在一起，像是要赌一赌对方的失误，争取那一丝能够干净利落的胜机。
战斗……战斗……战斗……
黑暗空寂的世界里一切轰轰烈烈都像是能变得苍白，麻木地攻击、防御、闪躲和腾挪，生命的一切都像是渐渐变得毫无意义，
绝对的虚无的世界里，哪怕身体再不会疲劳，心也会。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石山巨人的动作再次变得机械，变得像是为了动作而动作，而不是为了杀死某个它永远也追不上、摸不着的人类。
终于，它又一次停了下来，红色的岩浆眼洞正对着雪零，就好像目光聚焦于她，便再也不肯挪移。
在这个四方上下皆是一片虚无的世界里，如果它不看雪零，便只能直视其他每一个方向上那极致深邃的、宛如深渊般的虚无。没有任何景致，没有任何乐趣，绝对的空洞仿佛要将灵魂也腐蚀成同样的样子。这里，没有心灵的容身之地。
“又打够了吗……”雪零的声音再次久违了地响起，她望着石山巨人，目光空洞、淡漠，又冰冷，“你也已经发现了吧，你杀不了我的……我也杀不了你。”
空气突然平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望着，在这个四方上下皆是一片虚无的世界里，彼此是对方的唯一。
不知又过了多久，石山巨人微微张开了锯齿状的嘴巴，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沙哑的，还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过……时间……多……多久？”
石山巨人的吐字极不标准，雪零花了好几秒才半猜半蒙地听懂了石山巨人的话语。然后她望着它，第一次笑了。
“原来，你会说人类的语言啊！”
“哦不，看你说的那么模糊磕绊，应该是刚学的吧！之前我用灵识传音直接将一些话的意思转化成心灵信息传递进了你的思维里，同时嘴上还说出了同样的话语，你应该就是借此分析出了其中一部分词，或者说音节的意思吧！”
“到底是灵识圆满者，只要用心，学习人类的语言还是很快的。”
雪零说话的时候仍然是嘴里的声音与灵识的传音同步进行，就像刻意在引导石山巨人快速掌握人类的语言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这个虚无孤寂的世界里，能有一个可以相互沟通交流的生命，是一种难得的、莫大的幸福。
说了一通没什么用的废话，雪零才慢悠悠地开始回答石山巨人的问题。
“哦……你刚才是在问我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吧？说实话我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事实可能与你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一定是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了吧？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或者更久？”
雪零反问时认真注视着石山巨人的眼睛，发现对方对最后的四个字更有意动，不禁笑了，只是笑得伤感，笑得怅然，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流出了泪。
“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都不是！我们待在这里的时间，其实仅仅过去了三天！”
石山巨人眼眶中的岩浆猛地沸腾，拳头也不自觉地猛然攥紧，死死地瞪着雪零，毫不掩饰的躁动与愤怒融进目光中狠狠宣泄。
雪零迎着目光毫不退避，继续侃侃陈述。
“不用质疑我。这个世界的虚无与孤寂会将我们对时间的感知拉长到极其夸张的地步，我们在这里的战斗，每一场都好像持续了很久很久，但是，这些只是我们自己觉得久而已！实际上，我们在这个世界所待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仅仅只有三天而已！”
“身为这个世界的主人，我对这个世界的时间本能地知晓，而且绝对不会有错误！”
“然而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还要在这里熬多久呢？呵呵……呵呵呵呵咳咳咳……”
雪零笑得岔了气，笑得咳出了声。她湿润的眼睛里，涌现出的是最最黑暗而绝望的情绪。
“是数百乃至上千年！”
“这数百上千年里，又有多少个三天呢？我不敢去算，不敢去数啊……”
泪，更汹涌地漫出了她的眼眶，流成两行透明的河。
“因为一旦去算、去数，就只会觉得它的数量……无穷无尽……”
没有眨眼，没有抽搐，没有发出任何属于哭的声音，但她确实是哭了。任由泪水来宣泄绝望，就像她从来不是什么强者，而只是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无助的少女。
哦不……或许，她本来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