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参谋长站起来,呆呆站立几秒钟。
又吼一声,声音嘶哑!
他一边吼叫,一边冲到架了重机枪的沙包工事边。
重机枪副射手上身倒在麻袋上,脸侧开花,血和脑浆都出来了——不知是被下面飞上来的什么东西正好击中头侧。
重机枪正射手拉扯了自己助手两下,看出其已死了,撒手放下,一抬头看到王参谋长冲到跟前。
这重机枪手跟随王参谋长经年,从未见过这一向温文尔雅的长官如此神态。
重机枪手立即握好机枪,犹豫一下,不知向哪里开火。
王参谋长到底是战将,即使此时,他也不乱下命令。
他再看一眼江边水面船火,大声喝道:“弟兄们,快,到外圈警戒线,消灭那边赤匪!”
这些士兵训练有素。
他们快速从警戒位置跑出,边跑边列成了数路纵队,飞快地沿街,向王参谋长指出的方向前进。
这时候有机枪响了,却不是跟前这挺重机枪,而是另一挺机枪,在街道那头的外圈警戒点响起。
王参谋长看见,路灯光下,自己苦心训练的精锐队伍十几秒钟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倒卧半街。
这时对面远处的机枪停了。
王参谋长手一挥,重机枪手握着枪把,移动枪口。
又是一声枪响。
握着枪把的重机枪手头一歪,倒在沙包后面。
紧随王参谋长的一个卫兵是机枪手出身,富有战斗经验。
这时他不待王参谋长命令,跳到重机枪后,推开死了的主射手,双手去抓机枪握把。
又一颗子弹飞来,正正穿透了他的脑瓜。
王参谋长伏在沙包后面,向远处看。
只见两百公尺外,外圈警戒点那边黑乎乎的。
赤党枪手竟然把靠那边的路灯都打灭了。
身边身后的卫兵们都伏在地面或在沙包后面,看上司王参谋长。
“敌暗我明,这战斗,怎么打?
这对手的枪法,真是令人寒心------”
他们脸上神情透出他们的此刻念头。
王参谋长集中目力看那边。
这时大火已从江边好几艘船上冲天而起,码头周围都照亮了。同时也把王参谋长他们这里照得很亮。
外警戒点那边好像没什么人了。
远远见街当中,有国民革命军士兵在匍匐前进,向外警戒点敌人那边慢慢移动。
王参谋长心道:“老子的兵,还不错-----”
想到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兵,心中痛惜。
他喝道:“传令下去!等老子重机枪一响,弟兄们就给我冲!”
地面的士兵们迅速地从后向前,连打手势带说话,把命令传出去一截子。
王参谋长低姿从沙包工事入口爬进去,到了重机枪后面,随即突然站起,双手握住枪把手,快速挪动枪身,移正枪口。
地面士兵们都向前方看,等着参谋长的重机枪响,好开始冲锋。
机枪没响。
刚好是其他枪声稍停的瞬间,大火燃烧的声响中,有步枪响了一声。
众人都赶紧侧脸看,看不见王参谋长。
只看见那黑沉沉的马克沁重机枪,依然在沙包上蹲着不动,也不出声。
众卫兵不顾危险,奔蹿到沙包工事后面,看见王参谋长仰面向天,脑门正中一个洞眼,血还在汨汨外淌。
王参谋长最后的眼光,看见码头上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红到了极高极远的苍穹深处。
码头军火船爆炸十分钟后,洎江郊外铁路上的货运车站调车场发生巨大爆炸。三车皮弹药炸毁,货运站和调车场连炸带烧,毁得不成样子。
当天后半夜,洎江警备司令何启廷不报告任何上司,亲自带了一个加强连,把从佘家木器行拖出来的赤色党人的尸体装上卡车,又把剩下的还在医院里的被俘人们丢上另一辆卡车,一起拉到离洎江城很远的一座小山上。
他让一个连在小山四周警戒,一个排的兵持枪,子弹上膛,围住地面上躺卧的赤党重伤员们。
一个排的兵挖坑,挖了一个大土坑。
兵们挖坑的时候,何启廷在火把光亮中,先下令:“凡不愿投顺政府的,一律当场处决!”
然后一个个问几个活着的受伤俘虏。
问话简单直接:“投不投顺政府?”
有的回答:“不!”
有的根本不屑理睬。
有的怒目而视。
一声声枪响,刺破山野间黎明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尸首被扔进大坑,回土填埋。
埋完后,地面突起一土堆。士兵们奉命弄些草木盖上。
何启廷下令:“谁也不许向外泄漏此事!违者查到,立即执行军法处决!”
何启廷的这次夜间行动,使得十多年后,全面胜利了的赤色党人多费了许多功夫。
何启廷收到了调动他去大部队的命令。
洎江新任侦缉科科长向何启廷请示:“如何处理费烈费专员的遗体?”
何启廷想了想,说:“这费专员,恨他的人不少。
他躺在坟里,估计也安生不了,埋在哪里都不合适。
这样,直接扔到江里,也算水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