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9月10日
今天中队出了件大事!下午收工之后,干部忽然闯进工棚,吩咐着要包括小组长在内的职务犯都要全部出动,大院子里只留下两个值班犯人值班,其他的全都出去找中队里的鸭子。
大组收工之后,有关鸭子的消息就已经在整个中队传开了。今年中队没有从大队领鸭苗,而是队长私下里与附近的一个养鸭老百姓说好了,中队为这个养鸭大户提供住处和圈鸭子的场地,鸭子就在中队的稻田里放养,同时中队还与这个养鸭大户提供人力帮助,条件是等鸭子能出售了,养鸭大户按照中队的田亩数与中队分鸭子。中队里抽出几名犯人帮着这个养鸭的老板从鸭蛋大小的鸭苗到眼下长成了的鸭子忙活了几个月,这中间中队还为鸭老板提供饲料稻什么的。就连看鱼塘的秦中湖,这几个月也把主要精力分散到了为这个鸭老板服务上了,还有曹大侠曹营军,一天三顿饭想着法子给这个鸭老板和鸭老板一起过来的人烧燎。眼看着鸭子都长成个儿马上就能出手了,一亩地一只鸭子,想必这个鸭老板心里嘀咕了,中队一千五百亩左右的大田就是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那可是一笔让人心疼的数目,对于一个靠养鸭吃饭的老百姓来说,绝对不忍心这样把这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与中队分了,再加上鸭老板前些日子在这个大院子里打牌输了几万块,就瞅准了机会把所有的鸭子全都赶走。
大院子里的职务犯和勤杂犯们为了找 鸭子,两人一组纷纷出发了。要说这事儿,去哪儿找去?据说中队里的外宿犯人已经找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能看到什么迹象,干部们也是骑着摩托车这儿堵那儿截,结果还是没有什么名堂。都这个时候了再要大院子里的这些人出去找 鸭子,也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中队里的这些犯人只能在F大队范围之内来回转悠,无法走出F大队。据说干部的摩托出整个下午都没有得闲,周围的几个大队也都跑遍了,也没能发现鸭老板和那些鸭子。F大队的范围,想必外宿犯们整个下午也都跑得遍了。就算是让大院子里的这些职务犯和勤杂犯再把整个F大队转悠上三百六十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干部的吩咐只能服从,即使是没有任何希望,也要付出努力。
天已经很晚了,出去找 鸭子的犯人们也都相继回来了,他们所带回来的只有一个相同的消息——摇头,很显然一无所获。想必这样的结果中队干部也已经预料到了,这些人回来之后干部也没有过多地问及出去之后的情况,就吩咐着让他们回监舍休息。这些人回监舍休息了,曹大侠曹营军却不能回监舍,仍在干部值班室里接受干部的询问。尽管从大组收工之后几个干部轮番对他进行了询问,询问的问题也大致相同,但是干部还是没有从曹大侠的嘴里询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也难怪干部这样对曹大侠进行轮番询问,一来这是中队一千几百只鸭子的大损失,二来是这几个月以来曹大侠一直负责着给放鸭子的几个老百姓烧水做饭,与这几个老百姓比较接近,应该知道一些这里面的情况。但是面对每一个干部的询问,曹大侠都是相同的回答——“今天上午几个老百姓吃过饭之后,我也要随着他们去大田里把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替换回来吃饭,鸭老板说不用了,他去田里就行,让我准备着多烧些开水,说晚上回来杀几只鸭子改善改善伙食。我就依着鸭老板的话在鸭棚里烧开水了。一锅水还没有烧开,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就回来了。他们几个吃过饭之后,我就催着让他们赶紧去田里放鸭子,省得这中间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几个还说不会有事儿的,鸭老板跟队长的关系挺好,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但我还是琢磨着今天不大对劲儿,每天都是咱们中队这几个帮着放鸭子的犯人轮流回来吃午饭,今天怎么一下子全都回来了?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就把心里的想法跟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说了。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一听,马上就紧赶着出去了,我也怕会有啥事儿,水也不烧了,就跟着他们去了大田。可是我们到了大田之后,就这么大的工夫鸭子不见了,鸭老板和几个老百姓都不见了。我们几个就满大田里找,沿着中干渠和几个支渠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鸭子和鸭老板他们,就急忙回来报告干部了。倒是昨天晚上鸭老板回家一趟,今天上午回来的。这中间有什么弯弯绕儿,我也不知道,他也不会跟我说呀。”
这事儿还真怪不得他曹大侠,鸭老板既然有把鸭子赶走这样的打算,也绝对不会向中队里的犯人透出一丁点儿消息的,就连中队里几个平日里跟鸭老板混得能称兄道弟的大劳改,鸭老板也一样不会把他的心思透漏出一丝一毫的,何况曹大侠,虽然这几个月与几个放鸭子的老百姓忙吃忙喝,在鸭老板那样的人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用花钱的仆人。
中队干部是在是从曹大侠嘴里询问不出别的什么消息出来,也只好无可奈何地让曹大侠回监舍休息了。
“这么说,鸭老板是早有这个打算了,昨天他回家一趟,就是雇人在一边接应着赶鸭子的。”——听过曹大侠的回答之后,中队干部几乎都是这样推测。这样的推测即使会很准确,但是已经追不回中队按照队长和鸭老板的口头协议应分到的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了。不是我有什么先见之明,鸭老板给我的印象就不是什么好鸟。就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劳改队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别说要来这里面放鸭子了,就连听起来也会浑身打哆嗦,他鸭老板倒有这样一个胆量,试想本份守己的人能有这个胆量?自从他进了我们中队之后,经常聚着我们中队里的几个大劳改彻夜在犯医室那间房子里赌博,因为他是队长的朋友,没有人去评论这件事儿,也没有人去汇报这件事儿。本份的人能会把自己那么多的鸭子交在别人的手里看管,自己去彻夜地赌博吗?不会,绝对不会!好赌之徒无一不是投机心理过重的家伙,既然他敢在赌博的场子上投机,他一样敢在我们中队里投机。就鉴于以上两点我对于他的认识,中队这顿鸭子大餐想必他早已有了吃定了的心思了。倒是鸭老板有这样一个好处,不管是他出于演戏麻痹整个中队也好,还是他心里的为人尺度也好,反正他每次进这个大院子的时候,只要他口袋里装有香烟,不管遇到谁,大劳改也好,大组里的犯人也好,都会每人一支,没有什么区别对待。社会上有这样一个说法——烟薄人,不管在你面前站有多少人,你要是散烟给他们抽,就不能落下一个,哪怕你知道有人不会抽烟,也要在他面前让劝一句,不然他就会在心里说你看不起他,性子急躁的家伙甚至会马上给你制出难堪来。就他这一点,鸭老板倒是迎来了中对犯人的好感。
询问过曹大侠的两个干部在干部值班室里计划什么似的说了很多的话,我知道是他们还在围绕着鸭子这件事儿在琢磨什么,但是,是否于事有补,那也只能是他们干部的思路了,与我们这些犯人好像没有什么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