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来,同国民政府的生死搏斗中,费烈深深感觉得到,过去战友们中,许多人和自己不一样。
他们那种对旧社会的不齿,对敌人的痛恨,发自内心,日渐积深。
拿七号申强老佘老耿二聚小薛等等一众,还有那位已经“壮烈”了的特派员巴秀江来说,他们对老百姓吃苦受罪,城乡穷人的受欺压,国民革命军对苏区的进攻烧杀,说起来就冒火。
而同志战友的牺牲,每每都增添了他们与国民政府作对的激 情。
“-----他们向往着推翻这旧世界,建立新秩序。
至于他们自己能够在这新秩序中得到多大好处,他们好像根本就没去想!
这就是因为信仰吧?”
费烈想,“所以他们那样的人,脑袋即将被砍掉,还能够仰天大笑,为那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没有希望实现的所谓光明将来,毫不犹豫地流尽热血-----”
由此,费烈毫不怀疑,“有可能的话,过去战友们当中,愿拼一命换老子一命的,大有人在!”
想到这,他真真地觉得,凉意从头往下,一直走到脚趾头。
说是估计手枪队的剩余人已经逃离洎江,费烈不是十分相信。
“要真都跑了,那倒好了,老子也不用太害怕。”
想想申强老代表甚至还有藏匿不见的发老大,他们那股顽固劲儿,就是先逃了,难说不会很快又回来找自己算帐!
费烈拿定主意,对他来说,最安全的路,就是尽最大努力,把自己过去的上级和战友,都尽早送上断头台。
为了这个,他也不能松劲,必须多下功夫。
他想,“受伤被俘的老郁,如果能够归顺政府,这就也算是自己的一功,老郁过来,收拾其他人,就又容易多了。”
费烈缩胸低头,帽子挡住阳光,向军警环伺的医院走去。
老郁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是躺在医院里。
这方面他有经验。
一觉醒来,一切皆白,被褥洁净,周围静悄悄。
上一次,是在自己人医院里。
这一次,是在敌人手里。
他觉得鼻腔里,还充斥着焦糊呛人的烟气。
费烈站的位置,离病床不到一公尺。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老郁,老郁也看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
站在靠门边的两名侦辑队员也都不做声。
老郁平躺,肩膀以下全都盖在被褥下,脸色苍白,目光静静地看费烈。
费烈咳了一声。“老郁啊,感觉好些了么?”
老郁没有回答。
费烈将手背在身后,从病床这一侧,慢慢走到那一侧。
“老郁啊,我知道,你恨我。恨得有理。
我不怪你。
把我放在你现在这位置,我也恨我自己。
这两天,我自己就在想,我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和过去的敌人成了战友,过去的战友,成了敌人呢?”
老郁还是没有说话,眼睛跟着费烈的身体,从左边转到右边。
费烈看看老郁,又看看站在门内的侦辑队员,接着道,“现在,我想通了。
我们想要做的主义,不就是要搞真正的国民革 命,要统一咱们中国么?
从国内大势看,现今的国民政府,已经在统一中国,实行国民革 命方面,不断地大大地取得了成果。
换句话说,政府已经不是几年之前刚刚和我们,嗯,刚刚和赤党分开的国民党反,嗯,就是说,已经变了。
当然了,还有很多北伐以来遗留下来的问题,这个,要继续努力,前景还是很光明的,啊?”
老郁竟然淡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