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睁开眼来,已是全身湿透躺在一片草滩上,什么东西,毛烘烘、刺剌剌的,正一下下蹭着他的脸。
映在他眼里的,是只半人高的豹猫,金灿灿的毛皮上缀着铜钱样的花纹,四只雪白的爪儿,额间还烙着一枚闪电似的斑纹,见他醒来,正歪着个脑袋一面打量一面在他身上细细嗅着
华锦年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便一动也不敢动,心道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见那猫儿嗅了半天也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冲华锦年不断晃荡着脑袋,喉头里发出“呜噜噜”的声响。
一听见那猫儿的鼻息,华锦年顿时魂飞魄散,这分明不就是昨晚那怪物的鼻息吗!
华锦年想跑,奈何两脚在水里泡软了使不上劲,只得一仰脖子听天由命,然而过了许久,那猫儿却并没伤他的意思,反倒在地上打着滚儿冲他翻起了肚皮,再看它的身边,自己的背囊和锦虹刀正静静卧在杂草丛中。
“这又是几个意思?莫不是这畜生有心带我至此?”
华锦年正疑惑,见那猫儿脖颈上有副锁链,拴着一块黑黝黝的玉佩,像是硌的它很不舒服,不住地用两只前爪儿挠着那玉佩给华锦年看。
“你是……叫我帮你解下这玩意儿?”
那猫儿“喵呜”一声,竟似点了点头,华锦年本是恨极了这怪物,但如今见它模样,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心想着——整日里脖子上箍着这么个玩意儿,却也难受。便拾起锦虹刀,试着割断那猫儿脖子上的锁链。
那链子果真结实,割了好几下链子都毫发无伤,华锦年一面累得满头大汗,一面忿忿骂道,
“呼呼……明明是个猫儿,偏要装神弄鬼害人!小爷我也不知脑子里哪根弦儿搭错了,竟还要帮你!便是你、你这畜生,害小爷没了闪电驹儿,往后便叫你、叫你闪电猫儿,给小爷当牛做马!若不老实,便宰了你炖猫汤!”
华锦年越想越气,手上劲儿没收住,痛得那闪电猫儿“嗷”的一声叫,一爪子挠在华锦年胳膊上,留下几道鲜红的血痕。恼的华锦年挥手就打,却被眼前一人拦止住。
“这锁刀是割不断的,让我来吧。”
但见面前站着一人, 黑衣黑袍,腰间的蓝色束带静静拖在草丛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他说话的声音和那个被遮在头罩里的面容一般深沉。
黑袍客伸手拎过闪电猫儿脖颈后的皮毛,说来也怪,那猫儿到了他手里全然不吵不闹,眼睛眯成一道缝,全然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见他右手凭空一指,一抹红点自他手肘处快速移向指尖,只听得“烁”的一声断喝,一道火舌自他指尖射出,不偏不倚点在那道锁链上。
猫儿烫的又是“嗷呜~”一声,好在链子倒是熔断了,喜的它满地又跑又跳,跳够了便不住地舔起脖颈上的皮毛,那里的皮肉已经溃烂不堪,敢情那锁链自幼时就箍在它的脖颈上直至今日。
“好了,赐你解脱。”
黑袍客自怀中取出个瓷瓶儿,一把捉过那猫儿,将瓶中的药粉细细抹在它脖颈的伤口上,说道。
那猫儿似乎受了惊吓,好不容易从黑袍客手中挣脱出来,扭过头来暼了俩人一眼,当真像道闪电般“嗖”的一声窜进草堆里便没了影。
“嘿!好你个刁猫,好心救你便这么跑了?等着小爷早晚逮你回来炖猫汤!”
华锦年破口大骂道,却被一旁的黑袍客拍了拍肩膀,
“此猫本是神兽,喜跋山涉水,可日行千里,受不得束缚,你若与它有缘,日后仍会相逢。”
黑袍客说着,拾起那块掉落在草丛中不起眼的玉佩,擦拭干净后取出一块铅箔纸包住收进怀里。华锦年好奇问道,
“那东西,很值钱吗?”
“这叫影玉,一到夜间便可放出异样光芒,这光人眼看不见,但人若被它照得久了,轻者头晕目眩,重者皮开肉绽,甚至性命不保,唯有铅箔可以阻隔这光的杀伤力。”
听他这么一说,华锦年吓得连忙跳开几步,心想着难怪昨晚上一挨近那怪物身上便难受得厉害,那猫儿想来也是被它折磨得久了才一到夜间便性情大变,出来害人性命。
“吓!这害人的玩意儿,你留它做什么用?”
“只要用法得当,此物便是救人的宝贝,人若沾上那神猫的唾液,肉身经此光照便可显出五脏六腑,骨骼筋络,我派中人便是靠它洞悉症疾,识病断因。”
见华锦年被他吓得不轻,黑袍客笑道,
“喔,猫儿没事便喜欢舔自己身子,到了夜里身上被影玉的光照了,便成了只剩一副骨架的‘龙骨鬼’,那团灰蒙蒙的妖雾,便是影玉发出的光……那,敢问大侠何门何派?”
华锦年见他穿戴不凡,身手更是了得,心不禁“砰砰”狂跳起来,对于眼前人的身份他也早已猜出几分来。
“云高水长,海纳百川,植魂引梦,报得苍生。”
黑袍客见这孩子聪慧机灵,便悠然吟道,便算是自报家门。
水云台?果真是!
“哟!这小子还没死那?”
这时候华锦年忽听得身后有人唤他名字,转头望去,不远处的山脊上站着二哥一行人,原是二哥见他一个孩子大半夜追那“龙骨鬼”而去终是放心不下,便命黄三原先的祠堂里看押艳娘,自领着蔚千山、陈七、王九寻他而来。
“就算你们都死了,他也死不了。”
蔚千山仍是冷冷说道,却是快步跑过去,又见了锦年身旁站着的黑袍客,更是一惊,赶忙行礼道,
“原来是圣使!晚辈红泥村蔚千山,昔日蒙受圣使指点,一心随您往水云台学医救人!”
黑袍客尚未答话,对面站着的陈七和王九早变了脸色,
“二、二哥……就、就是这人,带人烧了咱洞府,杀了咱好些弟兄……”
“娃娃,想活命的,离那厮远些!”
二哥一声断喝,震的整道山梁都抖了几抖,华锦年和蔚千山都愣在原地,望望二哥,又望望那黑袍客,不知他是何意。
“我说那啥圣使,宁安府的事儿都结了,怎么你狗日的还没离去啊?”
二哥一双豹眼死死盯住对面的圣使,原本始终静谧如水的黑袍客身子竟是微微一震,宽大的头罩里冰冷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