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兄弟二人既是为借兵来的，倒也好说。”汲桑道，“现在时局动荡，本帅也想有所作为，不过我看那司马虓只是个趋炎附势之辈，两位若还在为他鞍前马后，实在是大材小用，不如跟着本帅，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也有你们的份。”浓眉一挑，仰天大笑起来。
陈午见他言语刻薄，一点也没有想合作的意思，倒像是在挖人墙脚，忍不住怒道：“你不过是个管马的，居然敢诋毁主公！”此话一出，两旁侍卫齐声大喝：“放肆！”说着拔刀出鞘。孔苌见状，赶忙拦住陈午，用眼神示意他住口，谄笑道：“我这兄弟性子急了些，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大帅莫要责怪。”汲桑轻叹一声，伸手示意侍卫收刀，起身走到陈午面前，瞅着他说：“你年纪小，骨气倒不小。”陈午面不改色，说：“你说主公趋炎附势，有何凭据？”
“凭据？哈哈哈，这还要什么凭据？”汲桑大笑，“凭他姓司马，凭他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堂弟，难道还不算？”
陈午冷笑一声，道：“这算什么凭据？如果沾亲带故就算趋炎附势，那天下那些有名望的氏族何其多，他们的亲眷每个都能拿来说是趋炎附势？可不可笑？”孔苌面色发白，他揪了揪陈午衣袖，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吧，别忘了我们可是在求人家。”陈午毫不畏惧，大声道：“今日我偏要说个痛快！”
“好，好！今日本帅就让你说个够！”汲桑拊掌道，“说得好，本帅必定全力相助，绝不食言，”他忽然又变了脸色，冷冷道，“但若说得不好，你今日就休想走出这营帐！”
孔苌无奈地看着陈午，陈午则哈哈大笑起来，对汲桑说：“就等汲公这句话了！”汲桑有些不解，道了句：“哦？”只听陈午说道：“汲公可知何为趋炎附势？”汲桑冷笑道：“当然知道。”陈午又问：“敢问汲公，何为势？”汲桑回答：“势，就是权势。”
“既然汲公不齿于攀附有权势的人物，那公师藩起兵迎立成都王，他也是趋炎附势之辈，汲公却为他鞍前马后，又是为什么呢？”陈午反唇相讥，汲桑听来心中甚是不悦，却又不知该作何辩解，毕竟当初在他看来，公师藩一呼百应，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如今被陈午这么一说，他仔细一想，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面色一沉，说道：“那你说，我当如何？”
“汲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陈午笑了一笑。
“你的问题，本帅回答不了。”汲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看汲公不是回答不了，是不想回答。”陈午正色道，“在下斗胆为汲公做一番解答。汲公之所以投奔公师将军，无非是因为公师将军毅然选择支持成都王司马颖，而司马颖自太安元年起便在邺城遥距执掌朝政，当时在朝中掌权的长沙王司马乂事无臣细都会向他报告和询问，比皇帝更像皇帝；太安二年，荆州变乱，新野王司马歆被杀，成都王率军南征，不久便平定了动乱，将匪首张昌处死，成都王平乱有功，愈发骄奢，但他忌惮朝廷那边的势力，尤其是司马乂，于是便与如今的太宰，也就是河间王司马颙联手，上表朝廷，要求诛杀羊皇后之父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等人，并发布檄文，要长沙王回府第；河南尹李含死后，司马颙就让张方督军，统兵七万征讨长沙王司马乂，司马颖与张方合兵攻打洛阳，后面的事情，想必汲公也听说过吧。”他讲到一半，便不再讲，汲桑双眉一皱，道：“这不像是你一个十七岁的兵娃子能知道的事情，你上哪听来的？”
陈午哂笑道：“我说是仙人托梦告诉我的，你肯信么？”
汲桑虽然也听过一些所谓仙人托梦的奇闻，但他却还是对这位少年滔滔不绝的说辞大为惊奇，少年毫不避讳，对于这些王侯将相直呼其名，性子如此的直爽，让他又多生出几分佩服。
身旁众人听着他高谈阔论，一时竟出了神，唯有石勒听得认真，心中暗想，这汉人小孩不可貌相，日后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是我的心头大患，我需得好好查查他的底细，以免哪天成了他口中的谈资。
汲桑背对着陈午，幽幽一叹，说道：“纵然司马颖德不配位，公师将军支持他的行为也是他作为臣属理所应当的，本帅不明就里，率众投奔于他，有什么过错可言？反观司马越，他为一己之私，囚禁主将，甚至将他送给张方，让张方活活把他炙死，此等行径，就很英明么？本帅现在是为公师将军效力，但这只是一时的，事成之后，公师将军的那一部分兵权就是本帅的，任司马颖从前怎么风光，现在他也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待本帅拿了兵权，他还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原来这才是汲公真正的用意。”陈午冷笑道，“汲公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那么在下今日也告诉汲公，不管汲公是否肯答应借兵助拳，我也不会投靠你。如果有一天，天下大乱，我陈午也不会依靠任何人，我会自己招兵买马，哪怕只是固守一处弹丸之地，哪怕援尽粮绝，也不会向任何一方妥协，更不会投降。汲公若觉得我今日所言只是在说大话，不妨可以按我们彼此的想法试一试，看究竟是汲公你取得了成功，还是我陈午取得了成功。”
汲桑忽然开口道：“你说完了吗？”陈午行了一礼，回答道：“说完了。”汲桑哈哈大笑，转身拍了拍陈午肩膀，道：“那我们就说好了，到时候谁要是失败了，变成鬼也不许说对方的不是。”说罢对石勒吩咐道，“世龙，你派几个武艺好的弟兄跟着孔苌、陈午一路杀进许昌，到许昌后务必杀了刘乔，提着他的首级来见我。”他又道，“另外，你们要提防苟晞，这个狗东西见人就咬，本帅忍他很久了，要是你们在路上也遇见他的人，记得替本帅多杀几个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