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阿雪，你一向冷静，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丧失理智。因为什么？愤怒，悲伤，自责？还是……”
“碰！”一根巨大的冰锥瞬间将这酒肆摧毁了一半，阿雪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这家酒肆内还有很多在喝孟婆汤的灵魂，你这样做，是触犯了天地之间的法律的。”
“孟婆，”阿雪从没有像如今这般低声下气过，“我求你，把小凡的灵魂还给我。”
听到这句话，孟婆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小凡的尸体旁。
“他就是你在人间遇到的那个孩子？那个男子？你在他的记忆力活了二十多年----虽然他的一生也只有这么短暂。”孟婆转身望向阿雪，轻声回应着她的期许，“没救了，来到冥界之后的灵魂，唤不回去的。”
“不会的！你不是能看见这些灵魂吗？你是孟婆，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我只是个卖汤的，一个听故事，讲故事的人，没那么大本事—--虽然，确实只有我能看见这些死后的灵魂。”
“告诉我，用什么办法能够救活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无论是我身上的法力，还是我的寿命，或者是帮你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我都答应!只要……只要你把小凡还给我,我只要他……”
阿雪颓废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曾经女王的傲慢神气不复存在，倒像是小女人一样诉苦着。
“阿雪，我很想帮你，可是我无能为力。生命是不可复制的，所以它才无比宝贵。”看着阿雪这般伤心，孟婆的心肠也柔软了，“你们看不到灵魂，那些灵魂也看不到你们，只有我能看到一切，”孟婆牵起阿雪的手，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小凡的灵魂就在这家酒肆中，你想和他说什么？我帮你传达给他。”
阿雪楞住了，凭她拥有的强大法力，竟还看不透这个世界的屏障。周身除了被她破坏的墙壁，明明什么都没有。
孟婆伸出手指指去，“小凡就坐在那边的角落里，他正盯着桌子上的孟婆汤发呆呢。”
阿雪立即跑了过去，她看到那张桌子上的孟婆汤，不知为何，正泛着一圈一圈涟漪。
“小凡的灵魂在哭泣，那些滴入孟婆汤中的泪水，将会作为最好的药引，洗涤他所有的记忆，然后走入轮回，三界之内，不知道会坠落在那哪里？”孟婆为阿雪解答着疑惑。
“所以，他就坐在这儿吗？”阿雪伸过手去，想要尝试抚摸小凡，可是什么也触及不到。
“想告诉他什么，最好快点说，在他决定拿起孟婆汤之前。”
“孟婆，请告诉小凡，我就站在他面前。”
孟婆叹了一口气，启齿说着听不懂的言语。
“……小凡对我说，他很想看见你。”
怎么又流泪了，阿雪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变得这么爱哭。
“我也很想见你，原谅我。”
“小凡说：‘虽然不知道阿雪姐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小凡吗？阿雪姐以前说过我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吗？可是现在我来了，虽然这里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并没有阿雪姐说得那么绝对，阿雪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阿雪传达了小凡的话语之后，孟婆突然体力不支地倒在桌前，她双手扶着额头，痛苦至极的样子。
“怎么了？”
“给亡灵传话是要受到诅咒反噬的，虽然我已是不老不死之身，但是身体上受到的却也是极端的刑罚。”
“不该这么强求你的。”阿雪冲破自己设置的禁锢法力的屏障，强大无边的法力瞬间充斥其身，她运转法力将其传输给孟婆，“这会让你好受很多，再帮我传几句话，好吗？”
“你说吧。”
“请告诉他，我对不起他，我……我爱他，这一世我愧对他，让他喝了孟婆汤，忘了我吧，我会在他下一世的轮回中找到他，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天上还是地下，都会找到的，然后再默默帮他找到一世的幸福和安稳，让他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遇到那个真正懂他的人。”
孟婆将阿雪的话传递给了身为虚无缥缈的亡灵的小凡，阿雪的视野里看到孟婆的眼睛忽然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她那万年如死水一般平静的脸上会展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能不说让人很是好奇。
“怎么了？”
“我将你的话都传达给小凡了。”
“谢谢，这份恩情，我会记着。”
“你不想知道小凡说了什么吗？”孟婆的双眸里依然充满了震惊。
“他呀，或许什么都没说吧……小凡的性子我最了解了。”
孟婆摇了摇头，然后牵起阿雪的手，往屋外走去。
“要去哪里？”
“不知道，跟着小凡走着。”
有时候小凡做事，阿雪也未必都能看透，可是无论哪一次，他所作的一切，却都是为了她。
孟婆带着阿雪来到一处巨大的黑色岩石处，岩石的上面刻着三三两两，零星寥落的名字，屈指可数。
孟婆解释说，“这是三生石，只有在忘川河河底忍受千年，才能在三生石上永远刻写下自己的名字，这表明了这个灵魂的决心，以及对前尘往事深深的留恋和执迷。”
阿雪顿时明白过来，用力抓起孟婆的手腕，“不！不要让他这么做！”
孟婆又替阿雪转达了心声。
“小凡说：‘自己再也不要听阿雪姐的话了，在忘川河河底忍受千年，来换取和阿雪姐一世的重逢，这是小凡现在最大的奢望。在这期间，阿雪姐没有小凡在身边捣乱，可以去做任何喜欢的事，和安公子结为夫妻………阿雪姐还是要好好去体验’爱‘呢，小凡知道阿雪姐这么多年一个人是很寂寞的，想要像别的情侣一样恩爱。在小凡离开的这段时间，阿雪姐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呢’。”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像诅咒呢？阿雪知道小凡心里还在生气，还是不原谅自己之前的选择，这或许也该值得高兴，也更该难过。
阿雪走到忘川河河边，孟婆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走去，巧的是，阿雪站在了身为亡灵的小凡面前。
阿雪举起手，也过于恰巧地放在了小凡的脸上，孟婆怀疑，难道阿雪能看到身处虚无中的亡灵吗？不，不会的，世界上除了她，没有人再能看到那些似一团混沌如墨的东西了，一定是恰巧！
“小凡，不必勉强，”阿雪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泪又顺着脸颊留下，“我向你认错，阿雪向你认错，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这样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我还能再继续看你唱好多年的戏呢，我们还能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好多年，我还能听你一遍一遍的喊我‘姐姐’，还能和你—--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桌子上吃晚餐，再一起于上元节的夜晚游玩……”
阿雪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在孟婆的视野中，身为亡灵的小凡应该是听不到阿雪的哭诉声，可是为什么他也会哭呢？孟婆不明白，无论怎么想也不明白。
小凡纵身一跃，跳进了忘川河中，黑色的河水激起厚重的浪花，然后又像一团粘液围拢起来。
“这千年时光，不算短。”孟婆递给阿雪一只手帕，“很多亡灵都曾试着在忘川河河底熬过千年，但是大部分都失败了，因为在那孤独、黑暗的空间内，简直度日如年，只能抱着仅有的回忆取暖……”
“小凡会忍受下来的……因为他知道我也会等他。”阿雪流着泪，不停地点头，坚信心里的想法。
“阿雪，当初我劝过你，人间有最危险的东西，比你拥有的法力还强大。”
“危险的东西很多，可是美好的东西也不少，我们说过很多明智的大道理，以为自己不会再愚蠢地去触犯，可是当那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是另外的感觉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不得不信了。”
阿雪与孟婆二人面前的黑色岩石上闪起一片金色的光芒，片刻之后，小凡的名字出现在了三生石上面。
“从此刻开始，这千年的等待就开始了，不知道小凡能撑多久。”
阿雪忽然笑了，眉眼间尽是温柔，“不是说了吗?他会忍受下来的。”
“对~对~”孟婆转身而去，“不要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阿雪最后看了三生石一眼，终究还是离去了。她追上孟婆，“是的，你想让我帮你作什么？”
“先不急，这是你和小凡第一世的故事，那么下一世，你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我很好奇，而且也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
“这就先不告诉你了。”
走回酒肆，看着被自己摧毁的房屋，阿雪惭愧至极，“抱歉，我会来修理的。”
孟婆摇了摇头，用手一挥，哪些被摧毁的地方瞬间完好如初了。
“毕竟这是我的地盘，要造出一间屋子什么的，很容易。”
阿雪抱起小凡的尸体，在小凡冰冷的额头上深情地落下一吻，然后将小凡抱在怀里，“我就将小凡的身体带去我那里了，小凡的灵魂要在你这里待上千年，以后啊，我会频频来找你的。”
“如果我感到厌烦了……”
“怎么？你还能将我驱逐出去吗？你可打不过我。”
孟婆莞尔一笑，“只是说说而已，我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久了，巴不得有个人来陪我呢。”
阿雪抱着小凡的尸体，回到了玄冰凤族。看着面前小凡的躯壳，阿雪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你在，再次沉睡上千年，也不会孤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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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8晚。
作者：决定开始将全文免费，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感觉都没人来看了，真是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