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放了话,众人也不争执,便各自找个干净角落歇息下来。
屁股一挨着地面,华锦年便觉得眼皮子直打架,解下腰间的酒壶想要喝两口醒醒脑,才发觉里边空空如也,刚走得慌也忘了自艳娘店里带些出来。
正懊恼间,一个酒壶抛到他怀里,掂量两下,里边晃晃荡荡的。
“你那味儿不行,尝尝老子的。”
那壶是二哥抛过来的,此刻他正闭目养神。
华锦年这下来了劲儿,也不多想,接了盖儿就猛灌上几口,这江洋大盗喝的酒果然比他往日里喝的够劲许多,辣的他直咂巴着嘴儿。
“过瘾不?”
“过……过瘾!小爷就喜欢这个劲儿!”
华锦年抹了抹嘴,仿佛找回了失掉的魂儿,心想——原来当个山贼竟也如此快活!
“哈哈哈哈哈!这算个屁,老子这趟出来的急,没把多年的珍藏带出来,不然叫你这娃儿喝上一口,只怕两条腿儿都得抖三抖。”
见他模样,二哥咧嘴大笑道。
华锦年过足了瘾,随手递给一旁的蔚千山,后者没接,只冷冷道,
“你那些,怕也是打家劫舍抢来的吧。”
“小兄弟,你这就见识短了,老子那些好酒,寻常人家可抢不来,那可都是托了一位朋友从皇宫里捎带出来的。”
二哥也不恼,只自顾着说道,
“你这朋友,倒也是了得,却不知跟你哪个厉害?”
“哈哈,若是论身手,老子在他跟前,就如同你在老子跟前一个鸟样儿。”
听他这一问,二哥更是乐了,像是找着了同道中人,索性睁开眼来,打开话匣子,
“我这位朋友,天底下就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得不到的东西,他若是喜欢,明儿将皇帝老儿的夜壶拿来给你倒酒喝也不是不可以。说白了,老子这一趟,一来是带弟兄们找老大汇合,二来便是找这位朋友讨杯酒吃,你这娃儿若得上他一面,那便是有福了。”
“这样的人物,你是怎么结识的?”
华锦年听他说起这些也越发好奇,便问,
“前年,老子带帮里兄弟劫京城药王庄上一批疗伤圣药,不想轻敌失了手,被那药王众多手下重重围困,幸而这位朋友路见不平助老子击退强敌,事后老子以大青山里的宝贝相赠,他则回赠老子这几壶好酒,那个味儿哟,老子这么些年都没舍得……”
“路见不平,助你抢人家救命的药?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呵呵……”
蔚千山在旁听了,不禁笑道,
“救个屁!京城药王罗文敏的名声你怕是没听过,宁安府的刘员外,早年便是给他跑腿挣来的老大家业,可跟他一比,仍是连提鞋都不配。罗家的药,那都是从民间连抢带逼搜刮来进献给官府老爷们的,你小子便是卖了这一身皮肉,也别想买他一帖药。老子抢他几张狗皮膏药给帮里弟兄疗伤,能说老子不地道?”
二哥说得起劲开来,声色如雷,当即震的那陈年老屋顶梁上的尘土渣儿窸窸窣窣掉落下来,落的华锦年满脑袋都是,叫他一面掸灰一面抬头望去,刚一仰脖子,便“妈也”一声叫出来。
那横梁上正卧着个怪物,浑身不着皮肉,只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裹在一团灰蒙蒙的妖雾当中,正当面那一副三角形的头骨上长着一对黑咕隆咚的窟窿眼儿,也不见眼珠子,但毫无疑问正盯着自己。
华锦年和那怪物两相这么一对视,便觉得脑子里一阵昏沉,继而一股凌厉的疾风直窜向自己眼眸而来,吓得他连忙合上眼,料想此番怕是要和黄三一般变瞎子了。
暗地里只听得“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擦着自己耳畔飞过,伴着那怪物一声低啸,华锦年见自己身子没啥动静,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
原是二哥早瞧见动静,甩手掷过一个背囊,挡下那怪物凌空一击,旋即腾空一跃,便横着大棒挡在了华锦年身前。
那怪物一击未得,气势矮了三分,伏在地上弓背收腰,伺机而动,身上骨节处发出“硌拉硌拉”的怪异声响。
众人见了这一副骨架行走自如无不心下大骇,就连二哥行走江湖多年也属实未见过这模样的怪物,免不了胆战心惊。
那怪物呼哧着鼻息,与众人对峙许久,终是耐不住性子,“嗷呜”一声嘶吼直冲着二哥弹出身子。
“奶奶的!今儿当真见识了!”
那怪物挨得越近,二哥虽脚下一步不退,脑子里却说不出的昏沉,仿佛怪物身上那一团妖雾便罩在自个脑门儿上一般叫人觉得头晕眼花。便一咬牙,千斤的棒子冲那怪物迎面便扫过去。
说来也怪,那行走江湖便没离过手的棒子今儿拾掇起来却格外不称手,眼神也格外不好使,明明觑得真切,棒子出手却扫了个空,叫那怪物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扯乎!”
二哥情知失了这一手,自己已然破绽大开于对方爪下,那东西果然身形矫健,只空中翻了个身前爪便攀上了二哥的棒子,顺着那棒身上缠着的铁丝疙瘩“嗖”地一声直窜二哥面门而去。
“小心!”
便在同时,一枚柳叶刀,紧跟着一颗钢珠齐向着那怪物射去,未挨着那团妖雾,却一前一后撞在二哥棒上的铁丝疙瘩上,“铛”地迸出几簇火花。
虽未打中,但这慌里慌张掷出的一刀也算华锦年有生以来掷得最准一次,紧挨着蔚千山手上射出的弹弓,接连两声伴着火花的清亮声响却也惊的那怪物又是“嗷呜”一声嚎,弃了二哥落到地上,滚了几滚,一口叼住华锦年的背囊,掉头便跑。
“混账!”
见那怪物叼走自己的宝贝,华锦年心里暗自叫苦,也顾不得害怕,也管不着二哥在身后吆喝些啥,提着刀便飞也似地追出门外。
外边雨下得正急,那怪物四只嶙峋的白骨爪踏着一串水花,一溜烟儿消失在雨雾的尽头。
“好驹儿,快追!就那长着一身白骨头的鬼东西!”
华锦年翻身骑上他那“闪电驹”,好在那马天生听得懂人话,嗅着那怪物的味儿撒开蹄儿便追。
不知拐了几道弯儿,“闪电驹”载着华锦年追至一处布满乱石的开阔地,再往前是条河,此时水势暴涨,奔流得很凶。
那怪物没了去路,索性也不再跑,调转身子,把个脑袋冲着高头大马的华锦年龇牙咧嘴,紧咬着背囊的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你这畜生也是,咬死他们那些鸟人也就罢了,偏要叼走小爷日后吃饭的家伙做甚?!”
华锦年嘴里骂着,跳下马便提刀要砍,可一挨近那怪物便觉得头昏脑胀,手脚不听使唤。
“娘哩!也不知这畜生使的什么妖法,小爷一挨着就雀儿疼!”
一人一鬼,在河边就这么远远对峙,谁也不敢轻动。忽而天边一声炸雷,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自远及近而来,华锦年听着怪异,还未多想便连人带马被一股湍急的水流卷了进去。
再看那怪物四爪并用,三两下便窜上河边一棵树,正卧在那高枝儿上瞪着两只黑窟窿眼,直愣愣地望着华锦年被山洪卷走。
华锦年一闭眼,心道这回死了,枉自己活了这十几岁,如今竟连老婆都没讨上就被这畜生给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