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我们之间本不必走到这一步。”道空走到云飞面前摘下了青铜面具，一双发红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云飞，道空的脸庞上浮现出黑色的斑纹，似乎是魂力反噬造成的伤害。“如果这两年来你全心辅助我重建朱雀门，而不是一次又一次无情打压我，到现在你依然是掌门之下地位最高的长老。”
“我不辅助庸才。”眼看一众长老全被虐杀，云飞自知凶多吉少，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毫无顾忌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我知道你一直想追赶云清子，但你跟云清子相差太多。你追不上云清子，也追不上风逸尘和慕容湮。云清子隐忍负重拼了一生都当不了天下第一，你更是做不到。哪怕你用了旁门左道的方法提升修为，这些终究不是你的东西，你早晚会付出代价。就算别人不杀你，你也会毁了自己。”
云飞挑衅般冷笑了一声：“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来那样的一天已经离你不远了。”云飞盯着道空脸上的黑斑，道空感受到他目光中的鄙视，心中怒意再度燃起，云飞被无形的力量紧捏着，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痛。
“在我临死之前给你最后的忠告吧。想必你的力量来自那个青铜面具，或者来源于慕容湮。如果你想活得更长久，首先把那个面具及早毁掉，那个面具已经害死了云清子，你若想依赖它的力量，你会步云清子的后尘。这个面具来自魔域，它自带的邪气并不是我们凡人可以驾驭。”腹痛加剧，云飞的脸色苍白如纸，说话的声音也慢慢变得稀薄。
“如果你想光复朱雀门，你就全心全意去辅助慕容湮，成为他的工具。这样也许他会看在你的功劳份上不杀你，说不定你还能继续当傀儡掌门。云清子的冷血无情是源于这个青铜面具，而慕容湮是天性如此，甚至在这方面已经超越了云清子。绝对不要想着去算计或者利用慕容湮，要不然你肯定会后悔。”
道空低着头发出沉抑的笑声，像是自嘲般的苦笑：“看来直到这一刻你还是看不起我道空。罢了，我也没有指望能在你口中听到什么好话。不过，总要对你说一声谢谢，毕竟紫境七阶的血肉之身并不多……” 道空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意，脸容变得扭曲狰狞，他的身体迅速增高拉长，从人的形态变成狐狸的形态，那是一只一丈高的白色狐狸，身后挥动着九条尾巴，竟是天妖九尾狐！
云飞想起那一夜的噩梦，他梦见自己被奇怪的妖兽吞食，到这一刻梦境变成现实，他没有想到杀死自己的竟然是道空变成的九尾狐。
九尾狐很快就将云飞吃进肚子里，那咀嚼骨头的声音听得清从头皮发麻。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也会经历相同的遭遇。清从颤悠悠地捡起一把掉在自己身边的长剑，准备了结自己的性命。两名弟子突然闪到他身旁打掉他手中的长剑，并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咀嚼骨头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整个过程中清从都不敢看去那边。片刻过后，静修室里响起了杂乱的声音，除了压住清从的两名弟子外，其他弟子都在清理一地血肉残渣。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拿来一个大瓦缸，将所有残肢碎肉都往里面扔。
九尾狐不见了，道空恢复原来踏进静修室时的样子，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衣，只是他的眼睛红光更盛，脸上的黑斑尚未褪去，这样的特征都在证明他曾化身为九尾狐的事实。
清从本以为这是一场噩梦，但他被反剪的双手传来的疼痛告诉他，这是无法逃离的现实。清从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被道空杀死。
“碍事的老家伙都清除掉了，清从，以后我们两人将真正掌管朱雀门。”道空的声线变得粗哑，显然还没有从九尾狐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
“师兄，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清从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绝望，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看不到头的无聊的游戏，而他已经厌倦了。
“游戏？如果你认为这是游戏，那么这个游戏最无趣的部分已经过去。我无法想象接下来的部分会多么精彩有趣，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体验一番。”道空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狂热。
“师兄，我真的厌倦了，我甚至不知道这样追逐有什么意义。从小到大，云清子一直教导我要成为一个行善除恶的修道者，但是云清子本身就是极恶之人，而过去我们斩杀的一些妖族反而是善良无害的，他们只想安静生存，并没有想着要害人，只是我们不肯放过他们，将他们的杀性逼了出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师兄，你能分得清吗？”
道空一愣，不知道要怎样接话。清从似乎也没有期待从道空口中听到答案，他不顾道空的茫然，继续说下去：“从小我就被云清子教导要成为一个强者，要奔着天下第一的目标修炼。可是，成为天下第一有什么意义呢？明明已经达到无数人一生都无法踏入的紫境七阶，为什么还不满足，还要追求那个唯一的第一？为此各种算计，不惜发动大战，让两族生灵死伤无数。得到这个第一称号之后又能怎样呢，修为更高？吃饭更香？睡觉更沉？不会，什么都没有变化，仅仅就是多了一个虚名。如果云清子成为宗门第一人，只怕还不满足，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当人间的帝王吧。成为帝王之后呢，只怕还会有新的欲望吧，他会不断追逐，一直到他死去。”
清从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道空：“我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我已经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师兄，再玩下去，我可能连自己都会失去。”言下之意，清从认为自己熟悉的师兄道空已经不在了。
“清从你说，你想要什么？”沉默片刻，道空向清从问道。
清从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如果说临死之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还去见某个人一面，亲口跟她说一声谢谢。”
道空转过身，久久没有说话。清从只觉得被反剪的双手被松绑，两名压着他的弟子也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清从你走吧，从此你我之间再无半点关系，你也不再是朱雀门的人。”道空背对着清从淡淡说道。
清从沉默片刻，不明白道空为什么会放过自己。他知道道空太多的秘密，如果不站在道空这一边，道空杀了清从反而更合乎情理。
“为什么？”
“就当是一次试验吧，看看是你选的路对，还是我选的路对。离开朱雀门之后你不要再回来，要不然我会杀了你。”说完这句话之后，道空不再理清从，缓步离开静修室。
“师兄。”清从喊住道空，“云飞长老说得没错，你不要想着算计慕容湮，这个人非常可怕。其实当年他侵犯女弟子被逐出师门那件事是假的，当时……”清从的话迟疑了一下，似乎是不想回忆起当年的一幕，“当时我无意中看到了，慕容湮并不是要玷污那个女弟子，而是用邪术吸掉了她的精气，那女弟子当场丧命。慕容湮不是好色之徒，只不过他为了得到力量不择手段，残杀同门。我因为极度害怕弄出了一点声响，就这样被慕容湮发现。如果不是云清子及时来到，慕容湮早就把我也杀死了。”
“后来云清子对我和慕容湮都施加了锁忆咒，在云清子死去之后，我也想起这一段记忆。当时云清子只说慕容湮犯了错，隐瞒了慕容湮用邪术杀死女弟子的真相。云清子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并将慕容湮赶出朱雀门，要不是这样，可能还会有更多弟子不明不白地死去。至于云清子将失忆的慕容湮安插到天诛这一点，我并不认为是云清子发自善心的举动。大概也是出自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云清子也好，慕容湮也好，他们都是可怕的人，任何人在他们眼中都是工具。师兄，远离他们吧。”
道空没有回话，继续踏步前行，身影慢慢没入朱鸾阁的阴影里。清从看着他的背景慢慢消失，他也知道道空彻底走上一条孤独的路，他再没有任何朋友，从今以后在他生命里出现的人要么是敌人要么是工具。在清从眼中，那俨然已经是另一个慕容湮，放过清从大概是他最后的人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