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行远已带着薛祥离开,看客们也已散去,镖局门外只剩下裴耀权、赵无极、宋自清和锦衣公子四人。
锦衣公子转身要走,赵无极见对方此番似乎是冲着薛祥来的,担心对自己不利,于是叫住那位锦衣公子,对他说道:“世子爷且慢。在下乃……”话没说完,锦衣公子就截口道:“赵道长不必说了。你的这位兄弟惊了我的车驾,我方才本想叫你们叩头赔礼,既然马镖头说不认识你们,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话音中带着几分轻蔑,赵无极听来甚是不悦,不禁动怒道:“无知小儿,贫道叫你一声爷,那是看得起你,既然你与这姓薛的认识,那贫道今日也没什么客套话与你讲了!”
锦衣公子双眉一轩,道:“你说什么?”
赵无极拂尘一挥,道:“想抢我的人,没门!”说罢便朝公子身上打来。
锦衣公子临危不惧,他双眉微微一扬,腰中铁笛已到掌中,使出一招“天神倒挂”,破了赵无极的杀招。那铁笛暗藏机关,只需把拇指在最后一节笛孔轻轻转动,便能化笛为剑,赵无极见剑锋乍起,急忙连退数步,锦衣公子收剑,哈哈笑道:“道长自诩武功盖世,却与在下今日看到的大相径庭。我这一招故意露出破绽,你只需看出一处,便能破了我的招式,可你却未能发现,若非我手下留情,你早已死在我的笛剑之下了。”说罢依旧要走。
宋自清见赵无极斗不过那锦衣公子,大喝一声,扑将过来,拦住他说:“今日之事没完,你休想离开!”锦衣公子白了他一眼,道:“你的武功有比那位道长高么?”宋自清怒道:“姓薛的杀了我妻子,你却要护着他!纵使你的武功比我高上十倍,我也要先杀了你,再找他拼命!”
锦衣公子怔了一下,忽然大笑道:“明真人怎会收了你这般愚蠢的人做弟子?你的武功要真比我差了十倍,我随便就能杀你,还有什么好拼命的?”
“废话少说!吃我一剑!”宋自清拳头一紧,握剑刺来。锦衣公子侧身一避,铁笛一吹,宋自清眼神一滞,只见眼前突然冒出那锦衣公子的数道分身,移来移去,便稳住心神,试图找出真身所在。
锦衣公子见他迟迟不出招,抿嘴一笑,果然露出几处破绽,宋自清以为时机到了,闷哼一声,张开五指,朝一处破绽抓了过去,锦衣公子被他抓住,却大笑起来:“蠢货,你上当了!”登时消失。宋自清错愕,笑声中锦衣公子手腕反抖,将铁笛敲在宋自清肩井穴上,宋自清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木立当地。
锦衣公子掸了掸灰尘,曼声说道:“这是在下的独门点穴功夫,此功除我之外无人可解,所以你还是乖乖在原地呆上几个时辰,”话说一半,他各瞟了一眼赵无极和裴耀权,“若有人妄想解开穴道,奉劝你们千万别这么做,否则就会让这位宋大侠饱受内伤之痛。”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就见马行远又跟着薛祥走过来,诧异道:“马镖头,我不是让你伺候他吗?怎么连身衣服也不换,这叫什么伺候?你是想被罚工钱吗?”
马行远叩首道:“世子莫怪。我并非不想伺候薛公子,实乃公子他……”薛祥抢过他的话,道:“我来和他说吧!”他盯着锦衣公子,面不改色:“你是要我上马随你走么?”
锦衣公子浅笑道:“不错。等你换件干净的衣衫,我有很多话想问问你。”
薛祥仰天狂笑,道:“你嫌我脏,我还嫌你脏呢!你若有话问我,为何不脱下衣服让我也闻闻你身上有没有臭气?”
马行远见他言语刻薄,惶声道:“薛公子,世子爷对你一番好意,你怎可对他无礼?”薛祥并不理会,他问锦衣公子:“敢问你是哪个柿子?是硬柿子还是软柿子?”锦衣公子却也不恼,道:“我可不是什么能吃的柿子。实不相瞒,在下姓杨,单名稷,父亲是官家御封的靖安侯,你说我是哪个世子?”他不等薛祥说话,又接着道,“我本不相信你是薛老英雄的儿子,但见了你这脾气,倒真和他别无二致,有趣,有趣!”说着竟要当面脱 衣,“你不是想闻闻我身上有没有臭气?来来来,我让你闻。”薛祥见他过于主动,呆了一呆,面颊不禁泛红,低声道:“有人呢。”
杨稷笑道:“你个男人脸红什么?若是不敢嗅,就乖乖跟我走吧,再推三阻四,我可要把你当女人看了。”薛祥几时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反倒怔住了,被杨稷拉着上了马车。马行远此时也爬上座,马鞭一挥,赶车上路,不多时已出了长街。
赵无极见车马走远,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世子,男不男,女不女,像个妖精!”宋自清此刻动弹不得,赵无极将他扛起,拍了拍屁股,冷笑道:“宋兄,委屈你了。”说着便要向镖局门内走去,裴耀权面色一沉,欺身拦住,厉声道:“赵无极,我与你恩断义绝,这里不欢迎你,你要敢再踏上台阶一步,我便杀了你!”话音未落,就见镖师们已围了上来,立在裴耀权身后,满眼皆是厌恶之色。
赵无极冷哼一声,道:“裴大哥要赶我走,那我就走,只是大哥以后莫要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扛着宋自清飞奔出了街头。
第二天一早,宋自清穴道自解,他缓缓醒来,未曾想梦醒时竟见到一位戴着头纱的绝色女子正端着汤药迎面走来。这女子穿了件紧身的衣服,宋自清凝神细看,只觉她眉如远山,目若水杏,面容甚是熟悉,不禁失声道:“你……你是那日波斯明教妙风使送来给温先生治病的红衣女?”绝色女子呆了一呆,展颜笑道:“宋大侠认得我?”
宋自清环顾左右,低声问女子:“和我一起的那位道长,他人在何处?”
绝色女子冷笑道:“那个老匹夫在哪里,与我何干?妾身希望你以后别再提起他的名字。”说罢就要将汤药送到宋自清口边。
宋自清伸手一推,叱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离我远些。”绝色女子又是一呆,展颜笑道:“宋郎,你内伤刚愈,生气不得,把这汤药喝了,对你身体有好处。”又道,“妾身不叫姑娘,叫双双。”她眼波如水,此刻嫣然一笑,当真叫人如痴如醉。
然而,宋自清见了她的面容,想到自己那个淫 荡的妻子,越发生气,索性一推,叱道:“你还是让我当个死人算了,现在就给我出去,再不走,我就要赶你走了!”哪知双双不以为意,她笑得更媚,道:“那你也得先喝了这碗药再说。”袖子一挣,露出嫩藕般的玉手。
她叫董双双,是朝廷大宦官董宋臣的干女儿,后来远嫁西域,这次来大宋,在客栈里偶遇赵无极与殷默交手,赵无极做贼心虚,为了甩掉殷默,竟将同伴抛下,殷默寻不见赵无极,便拿宋自清泄愤,以致气血反流,当场晕厥过去。
殷默见他动也不动,心中大奇,怒道:“你在装死不成?”话音未了,就收到薛祥的消息,心头一惊,大步奔出门外,留下宋自清一人晕倒在地,久久不醒。
赵无极和宋自清原本是想找个落脚之处,不想遇到了冤家,如今宋自清一人晕在当地,店里的掌柜和伙计见他不醒,一个个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伙计道:“我们还要做生意呢,这人要是就这么死在这里,如何是好?”那掌柜的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说:“我看还是早早把他埋了,留在这里就是晦气。”话音刚落,伙计们就连声称妙,掌柜于是命两个伙计把宋自清抬下去,哪知刚把他抬起,就被董双双喝住:“喂,你们在做什么?”
伙计心虚,不敢答话,掌柜的一看情况有变,急忙道:“这里有人病了,我们要送他去找郎中医治。”董双双略懂医术,她瞧了宋自清几眼,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息,微微皱眉,道:“把他送我房里医治。”掌柜的见她是个女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但……但……”
“但什么?”董双双皱眉道,“我也是个郎中,你们不是要送他去医治吗?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掌柜的见她年纪轻轻,态度却很傲慢,不敢再得罪,只得让两位伙计抬着宋自清,跟着董双双入了上房。
董双双出手相救,本是一时恻隐之心,现在宋自清醒来,丝毫不为她的美色所动,便越发好奇。自从当了教主夫人,她就被那位不通汉话的明教教主娇宠惯了,以为世间男子都是见了尤物就摇尾乞怜的,他们越是喜欢,她的心里就越是厌恶,是以此刻宋自清对她怒骂,反倒让她芳心荡漾。只见她娇躯一动,揽住宋自清的脖子,一手将汤碗送进他嘴里,宋自清突然推开汤碗,怒骂起来:“你今日这般,教我怎么做人?”
董双双媚笑道:“你本来就不是人。”
宋自清戳指骂道:“你……你……你无耻!”
董双双咯咯笑道:“你骂我无耻?”
宋自清道:“我自然是在骂你!”
董双双“哎唷”了一声,道:“宋郎,你再骂几句!我这辈子都没什么人骂过我,心里总想着,要是有个人能指着妾身鼻子骂我该多好。”
“你……你……”宋自清几乎又要被气晕过去,董双双媚笑道:“你受了伤,现在又是孤零零一个人,让我陪着你,替你消解寂寞,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是嫌我长得不够好看,配不上你?”
宋自清狞笑道:“你当真愿意服侍我?”
董双双见他满身俱是男儿气概,与那明教教主的温柔比起来另有一番风味,于是轻轻点头,哪知宋自清道:“你这种贱妇,老子见得多了,若跟了我,我就时时刻刻骂你,想把你甩掉就把你甩掉,但你不能骗我,但凡有一句假话,我立刻杀了你!”董双双把手贴在他脸颊上,吻了吻他的额头,媚笑道:“宋郎有了妾身,就不必喝药了。妾身就是一剂良药,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骗你呢?”要知道世上女子,称得上贱妇的,不是最最狡猾,就是最最愚蠢,可就是最最聪明的男人,遇见了也还是欲罢不能,实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