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凤说自己又看不见，只晓得痒了就抓一下，并没有在意。 常恩连忙找来几种草药，烧开水煮成汤，替如凤洗了背。又把如凤背心上长了个大脓 包的事对父亲说了，真荣兴听完儿子的话，暗暗叫了一声不好，说这种疮长在背心窝 上十分危险，连忙背着锄头上山挖来了几样草药，制成了药膏后，叫常恩替如凤敷在 脓包上。
常恩同父亲一起翻遍了能翻到的药书，扯遍了能扯到的草药，为如凤既煎汤喝又 做药膏敷，就是不见好转，如凤的背越来越痛得不能沾床，又吃不进茶饭，泉柏还抱 着娘的奶拼命吸，吸不出来就拼命哭。如凤骨瘦如柴，心像着了火似的燥得日夜不安。 常恩看着病情日益严重的妻子，一筹莫展。
真荣兴看见儿媳的病情一日一日地严重了，知道这炎症不是中药能消得了的，得 找西医师治，他叫儿子叫来堂弟常金，赶快把如凤抬到官埠桥去看西医。
真常恩和堂弟常金一起用竹轿将如凤抬到了官埠桥，找到了最有名的西医师雷时 雨，雷时雨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甘如凤，好久没有说话。拿盐水给如凤擦洗了脓 疮以后，雷时雨把常恩拉进了里屋，叹着气，轻轻对他说：“你夫人这疮生的不是地 方，在背心上很不好办，你是郎中，中医对这样的恶疮无法消除炎症，西医现在也没 有好的消炎药，我只能给你打两天针看，如果还是消不了肿，那我也就没有了办法, 就是现在武汉的大医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常恩听完雷时雨的话，晓得他说的是实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请雷先生 用心为如凤多想想办法，救自己的妻子一命。常恩悲痛地说儿女都还小，最小的儿子 还在吃奶，不能没有娘。
雷时雨叹了一口气说，郎中只有割补之心，他会尽最大努力救他的夫人一命，如 果实在无力回天，也只能请真先生原谅了。说完话，雷时雨转身配好几支药，用注射 器打进了如凤的身上，安排她在一张病床上躺了下来。
安排好了如凤，常恩又把堂弟常金带到街上找一家饭馆吃了点饭，就近找一家客 店让常金先休息，对常金说看明天这针打了有没有效，如果效果不好就把如凤抬回去。 常金因为不懂医，是门外汉，不便多说话，只一个劲地点头，常恩又到街上买了碗粥, 端到如凤面前来扶她喝了一 口，便不喝了。
晚上，雷时雨又为如凤配几支药打了，第二天又打了两针，如凤仍然不见好转, 雷时雨建议再观察一天，常恩同意了，又给如凤配一天针打了，如凤没有任何好转的 迹象，雷时雨对常恩叹了 口气，摇了摇头。
常恩偷偷擦干了眼泪，贴着如凤的脸，在她的耳朵边轻轻说：“如凤，打了几日 针，再回去养病。”如凤慢慢抬起手，勾着丈夫的脖子，坐了起来，眼泪涌了出来，她 心里明白，自己这病治不好了。
常恩和常金抬着如凤往家里走去，到了郑家岭头，天快黑了，常恩对常金说，看 来今日回不去了，天黑了，路不好走，到郑家妹妹家歇一夜，明日再回去。常金答应 了一声，在前面抬着轿往郑家走去。
常恩的妹妹细云，已经出阁到了郑家。常恩和常金把如凤抬进了门，细云既喜又 忧。强装着笑脸同大嫂说着宽心话，如凤向妹妹、妹夫道了谢，强撑着坐了起来。细 云迅速弄饭大哥、堂哥吃了，又给嫂子煮了一碗粥，喂大嫂吃了几口，如凤便推开碗 说实在吃不下去了。细云收了碗，说等一会再热给她吃，烧水嫂子洗了，服侍她躺在 了床上。
细云的婆婆和隔壁的几个婶娘听说她的大嫂病了，都提着鸡蛋过来问候。如凤有 气无力地谢着大家。细云的婆婆和婶娘们围在如凤的床前，七嘴八舌地出起了主意, 婆婆说她听老人说了一个能治这种恶疮的方子，细云连忙问是么方，叫婆婆快说，她 去弄来给大嫂吃。婆婆告诉细云说这味药很简单，就是用红糖腌蚯蚓，吃了就好。细 云一听，连忙哈吩咐丈夫提灯去挖蚯蚓，她的丈夫连忙答应着提灯走了。
又有一个婶娘说听说一个偏方，很好办，她告诉细云，把老人的头发用桐油一起 炸鸡蛋吃了就好了。细云向大家道了谢，把婆婆和几位婶娘送出了门，连忙转身拿一 把剪刀，到奶奶的房里，连哄带骗地剪下了她的一指花白头发，拿回来用水洗了又洗, 点燃火，提出桐油，倒进锅内，先炸了头发，再把两个鸡蛋打进去煎了，铲起来端到 大嫂面前。
坐在如凤床前的常恩听了几位婆婆的话，知道这两个方子根本就不是治病的方子, 但是，大家都是为自己好，他也不便多说。现在妹妹用老人头发和桐油煎好了鸡蛋, 端来了，他挡了一掌，又放下了手。
桐油是无法进口的东西，细云对如凤说鸡蛋煎好了，如凤睁开眼，向妹妹道了声 谢，伸手叫常恩扶起了她，紧皱着眉头，强行咽下了鸡蛋。常恩的眼泪不自觉地涌了 出来，他很清楚如凤想活下去，她早就说过无论如何要同自己一起把儿女们养大成人。 现在就是毒药，只要能说能治好她的病，她都要吃。
第二天早晨，喂大嫂喝了两口稀粥，细云端来了昨天晚上腌好的蚯蚓，如凤又紧 皱着眉头，几口吞了下去。端着碗的细云看着大嫂吃下去了这根本无法吃下去的东西, 差一点吐了出来。常恩看着如凤，紧紧抱着她。如凤知道丈夫心里有话不能说，苦苦 地笑了笑，抓着丈夫的手说；“走，回家去，这几日不晓得几个伢崽是么样在搞。泉柏 三日冇吃奶了，不晓得么样在过。把我抬回去，我不能倒，几个儿女还冇大，我倒了 把他们交给哪个?”
常恩擦了擦眼泪，叫常金一起把如凤抬出了郑家大门，走了大半天工夫才回了家。 几个儿女一见娘回了，都高兴地扑上前来。如凤一个个摸着他们的头，摸着他们的脸, 刚刚会爬的泉柏哭着拼命爬到娘的面前，如凤一把抱起他。泉柏一头钻进娘的衣服里, 抓住娘那干瘪的奶头就拼命吸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