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散朝后,师亦儒将公孙洵单独留下,御书房内只有兄弟二人,师亦儒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兄长,朕心中有一顾虑,只能与兄长言说。”
公孙洵见师亦儒神色凝重,便开口问道:“何事让陛下如此忧心?”
师亦儒叹了口气,而后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兄长觉不觉得如今蒋家的势力太大了些?”
师亦儒此话一出,公孙洵心中一惊,自古帝王无不忌惮功高盖主的臣下,可如今齐国初定,蒋廷辉手中的军权也远远还不到能够被上位者忌惮的地步。更何况蒋家满门忠良,又怎会有不臣之心?”
“陛下为何会忽然由此顾虑?蒋将军的人品陛下的知道的,他可是皇后娘娘的同胞兄长,又是陛下的姐夫,若论可靠,只怕满朝文武也没有几人能够越过蒋将军去。”
公孙洵的话对师亦儒的确起到了一些安抚作用,可师亦儒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忧虑,“当年的陈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到最后又是什么结局,若不是兄长算无遗策,只怕也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陈家是陈家,蒋家是蒋家,皇后娘娘与陛下乃是结发夫妻,如今祁宥又贵为东宫太子,蒋将军有什么理由也要背叛陛下呢?”公孙洵看着师亦儒仍旧紧蹙地眉头,忽然问道:“是不是有人同陛下说什么了?”
“倒也没有,只是嬛儿昨夜提起蒋廷辉很是威风,朕才多心想了许多。”师亦儒倒也不瞒着公孙洵,如实说道。
“是贵妃娘娘?”公孙洵心中一凉,神色间略带着一些失望。这几年来赵嬛在后宫所为公孙洵也有所耳闻,尽管他早就知道权利和欲望会让人迷失心智,却仍旧还是不愿相信曾经那样善良的嬛姐姐最后也会变成欲望的奴隶。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公孙洵拱手言道。
“兄长只管说便是。”师亦儒看向公孙洵,十分认真地听着公孙洵接下来的话。
公孙洵犹豫一下,可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也提醒师亦儒一句,“陛下,臣与贵妃虽也自幼相识,但人是会变的,您有没有想过,贵妃之言或许就是想要挑拨您与皇后和蒋家的关系?”
师亦儒闻言一愣,心中却也只是闪过一丝怀疑,而后便又笑着说道:“她昨日说这话时的确是无心之举。”
“无心之举?”公孙洵好笑的摇摇头,而后的一句话让师亦儒顿时如醍醐灌顶,“陛下莫要忘了,当年陛下与臣一同向先皇提及陈家之事时也是‘无心之举’。”
师亦儒愣在那里半晌未动,许久才又开口道:“兄长的意思是,嬛儿是故意的?”
“或许是,或许不是,臣自然希望贵妃不是有意为之,但有些事情,陛下还是不能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才是。”
“朕知道了,日后会注意的。”师亦儒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他自幼便信任依靠的阿洵兄长。
“对了,今日朕单独将兄长留下还有一事。”师亦儒的神色比方才要轻松许多,他笑着言道:“朕命人看了,这郢都之内,除了东宫太子府,便是原本的奕王府距离皇宫最近,且那里也宽敞,朕想将此处赐给兄长,兄长以为如何?”
公孙洵与蒋廷辉攻入郢都后,便一直住在原本的大将军府中,师亦儒入京后便索性将那府宅赐给了蒋廷辉。近几日,师亦儒正琢磨着为朝中众臣安置宅院,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公孙洵。
公孙洵闻言忙俯身谢恩,但他随即就回绝道:“陛下,臣早年曾在郢都住过一阵,彼时便住在长行街上的嵬府里,那里也算得上是臣的私宅了,若陛下恩准,臣还是希望可以住在那里。毕竟是旧时地方,总归比别处更加习惯一些。”
尽管公孙洵说得委婉,但师亦儒对其早年间在南陈的遭遇略有耳闻,师亦儒知道那个地方对阿洵兄长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也正因如此,师亦儒才根本没打算让公孙洵回到嵬府。然而今日既然兄长自己提出来,师亦儒便也不好拒绝。但身为兄弟,师亦儒终究还是不愿看到兄长日日沉迷在过去的伤痛中,遂再言道:“那嵬府终究离皇宫远了些,上下朝的总是有所不便,不如这样,嵬府便就作为兄长的别院,偶尔有空时便去那里小住,平日里就还住在近处可好?”
对于师亦儒的好意,公孙洵自然是明白的,但他一心只想回到那条长行街,回到那个能感受到高慕雪的地方。“臣感念陛下恩典,只是那奕王府赐给臣也是浪费,若陛下体念,便请把嵬府对面的公主府也一并赐给臣吧。”
师亦儒见公孙洵仍是心结未解,心中也是替他难过,可有些事并非是旁人可以劝说的。
师亦儒叹了口气,而后点点头,“好吧,便按兄长说的吧。”
“臣谢过陛下!”
离开皇宫,公孙洵在阿萝的陪同下驾车来到长行街。
进入郢都以来,公孙洵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里有太多属于他和高慕雪的回忆了。
“殿下,到了。”马车外,阿萝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听在耳中仿佛也带着些许伤感。
公孙洵掀开车帘,刚刚探出头便看到嵬府门上的烫金匾额。
犹豫太久无人居住,嵬府的大门上已满是灰尘。
公孙洵下了马车,却并未走向嵬府,反而是转身看向对面的公主府。他缓步走到公主府门前,原本立在门前的石狮子早已不复威武,石狮的脸上有明显被孩童凿过的痕迹。就连公主府的石阶上都满是陈年堆积的落叶。
公孙洵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犹豫地伸出手,可就在双手碰到那朱红的大门时,公孙洵还是退却了。
一双手渐渐握成拳,无数的情绪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回府吧。”公孙洵转过身,再次向嵬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