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语禾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春喜一直在身边照顾，只怕会直接摔倒在地。
“你再说一遍，华誉他怎么了？”
“夫人节哀，对不起。”那士兵留下这句话便慌忙地走开，径直入了宫。
语禾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力扯着一旁春喜的衣袖，脸上早已满是泪水，“你听清他刚刚说什么了吗？”
一旁的春喜红着眼眶，她当然听清了，可她又怎么敢再说一遍。
“夫人当心身子，这消息或许并不属实呢？当初将军从南境失踪时，老太师也以为他定是没了性命，可最后不还是被夫人给救了？咱们将军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定是方才那人糊涂了，或许将军只是受了些伤，过几日便就回来了。”春喜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却根本不知语禾到底听没听进去。
语禾轻轻推开了春喜的手，双肩绝望地垂下，她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走，一边仿若疯魔一般地自言自语道：“他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华誉，你食言了，你骗我。”
汹涌地泪水夺眶而出，语禾却仿佛浑然不觉，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走着、走着。
“夫人！”春喜眼见着语禾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尽管她眼疾手快从身后扶住了语禾，但语禾如今已怀胎九月，身子的重量远非一个婢女就能拖住。
主仆二人一起摔倒在地，而语禾当场就没了只觉。
“快来人啊，救命啊。”春喜大喊着，转眼间再看语禾时，却见她裙底已被鲜血染红。
可如今语禾危在旦夕，最快的办法就是请宫内的太医救治。然而，宫内还未传出允许语禾进宫面圣的消息，未得圣命，守城的官兵也不敢擅自做主。
春喜急得眼泪直掉，最终还是万般无奈，咬牙决定将夫人送回府中。
好在华府距离皇宫并不远，马夫抡圆了马鞭，一路疾驰回府。
“快请童姑娘来。”马车刚到府门前，春喜便不管不顾地跳下马车，她一边招呼下人帮忙将语禾抬入府中，一边焦急地唤人去请童颜。
童颜见到语禾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了。
“这是怎么回事？”童颜一边检查语禾的身体一边对春喜问道。
春喜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童颜听，当童颜听到华誉战死的消息时，手不禁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华将军死了？”童颜也只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为语禾检查。
春喜站在旁边不知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忍着眼泪回答道：“宫门前遇见的那个官兵是这样说的。夫人听后便受了刺激，晕死过去了。童姑娘，求您务必救救我家夫人，求求您了。”春喜慌乱之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
“起来，这种时候要想你家夫人活命就冷静些，快去命人烧水，要很多很多的热水，听见了吗？”
“是，奴婢这就去。”
自语禾来到北齐便一直住在雪苑，直到大婚才搬到华府，这几年间，童颜对语禾颇为照顾，对待她便像是对待当年的若若一般，更何况老王爷是童颜的师父，语禾作为老王爷留在世间唯一的牵挂，童颜自是竭尽全力地护她周全。
可谁能想到，千算万算，这丫头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出事。
童颜虽让春喜冷静，自己却忍不住频频流汗，语禾的脉搏太弱了，腹中胎儿的动静也不明显，若是一时不慎只怕要落得个母子俱损的下场。
童颜将一片老参放在语禾口中，随即取出银针，在语禾的几个穴位上刺了下去。
语禾猛然深吸一口气，可随后又没了动静。
童颜急得手心冒汗，她一边为语禾施针一边对昏迷的语禾说道：“好语禾，坚强点，华将军已经没了，你若不能坚强一些，那么他留下世间最后的骨血便也保不住了。”
说这话时，童颜一双眼眸也渐渐湿润了。童颜看过语禾和华誉相爱的样子，她不懂，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要相爱的人分离。
不知是童颜的治疗有了效果，还是语禾昏迷中听到了她的话，总之，语禾总算是醒过来了。
语禾刚一清醒，便感到腹部传来巨大的疼痛。
“童姐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语禾的脸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平日里精致的发髻也松松散散地垂在脸颊旁。
童颜紧紧握住语禾地手，安慰道：“别怕，有童姐姐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房内不是传来语禾压抑的呻吟声，直到夜幕低垂，语禾仍是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几个时辰过去，语禾早已没了力气，童颜见她意识渐渐模糊，心中很是焦急，“再去熬参汤。”童颜的声音有些嘶哑，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害怕，如此没有自信。
整个华府灯火通明，气氛紧张而沉重。众人都已得知了华誉的死讯，心中的悲伤难以言表。如今他们只盼着将军的孩子能够顺利降生，盼着夫人能够平平安安。
“语禾，不能睡，加油，为了你和华誉的孩子，再加把劲！”
语禾咬着嘴唇点点头，此刻她就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春喜很快将参汤送来，并按着童颜的吩咐扶语禾喝下。
服用了参汤后，语禾总算有了些力气，她按着童颜所说的方式再次用力尝试。那种令人绝望的巨痛也瞬间袭遍全身。
语禾再也无法忍受，隐忍的呻吟声变成了大声的嘶吼，那痛苦的嘶吼声让产房内外的每个人都忍不住心中悲伤。
“快了，快出来了，语禾，加把劲，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童颜的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随着语禾的最后一次用力，一名男婴终于出生了，那小家伙一出生便撇着嘴大哭起来。
“生了，生了，语禾，你生了个男孩。”童颜将孩子凑到语禾面前，而后便将那小家伙交给一旁的春喜，嘱咐她给孩子擦洗干净。
“血？怎么这么多血？”春喜刚抱过孩子便见语禾的身下瞬间被鲜血浸红。
童颜回过身，看到语禾的情况时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尽管童颜全力施救，可最终还是无法改变结果。
“语禾，你还有什么心事需要童颜姐姐帮你完成吗？”当春喜听到童颜说出这句话时，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童姑娘，您再救救我家夫人吧，小公子已经没有父亲了，他不能再没了母亲。”
春喜泣不成声地跪在童颜面前，童颜却也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和春喜相比，床榻上的语禾反而更加镇定。语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她无力地抬了抬手，童颜看出语禾是想再看孩子一眼，便忙将孩子抱过来，凑到语禾的面前。
小家伙已经睡着了，一张小嘴不知在吮吸着什么。
看着儿子的睡颜，语禾的眼泪无声地滑过眼角。
她轻轻摸了摸儿子软嫩的小脸，而后才看向童颜，“童姐姐，把孩子交给兄长吧，我和华誉早就商量过，要让这孩子认兄长为义父，如今倒也不必了，就让他做兄长的儿子吧，我想华誉会开心的。这孩子就叫沐沐，从舛啓逃离时，兄长曾陷入昏迷，我虽不知他口中的沐沐是谁，却猜得到定是兄长心中钟爱之人，那人或许已经不在了，但我想要兄长知道，这世间一直都有爱他的人。童姐姐，兄长这辈子真的过的很苦，我和华誉本想一直陪着他的，可眼下却已是不能了。帮我告诉兄长，好好活着，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守护他的。”语禾的声音越来越弱，她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完一句话。
童颜含泪点头，双手紧紧握住语禾的手掌，“好，我一定会告诉殿下的。”
“童姐姐，我太累了。我要去找华誉了。那家伙不守信用，我总要亲自去问问他。”
语禾的神色平静地仿佛无事发生，生死面前还能如此，可见她是真的放下了这个世间。
一滴眼泪自语禾眼角滑落，那双曾经漂亮又清澈的双眸也就此永远闭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