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亦辰就这样死了,他筹谋了一辈子,最终却在二十几岁的年纪撒手人寰。
看着自幼疼爱的儿子,至死都死不瞑目,师沐寒只觉得胸前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就连喘息都是那么很困难。
师沐寒走到床边,伸手合上师亦辰的眼睛。
“父皇节哀。”尽管师亦儒痛恨师亦辰,但毕竟是同胞兄弟,他又怎的会真的无动于衷。
“陛下节哀。”齐齐众人跪了一地,头低低垂着,不敢直视师沐寒那张满是哀伤的脸。
师沐寒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师亦辰的死大半都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算计。这孩子,就连死前都还不忘与陈启蕃谋划篡位,师沐寒真的不明白,难道自己是真的对不起他们吗?
这一刻,师沐寒是真的累了,他不愿再追究师亦辰生前的那些过错,这个被他疼爱了一辈子的儿子已然去了,就让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吧。
“传朕旨意,赐辰王谥号‘容’,以太子之礼下葬。”
师沐寒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顿时脸色大变。虽然师沐寒一直没有将师亦辰的罪公之于众,但师亦辰被软禁至此,皇后陈玉嫣也禁足玉嫣宫,即便是再愚钝的傻子也猜得出这母子二人定是犯了大罪。可如今师沐寒却要以太子之礼入葬师亦辰,可见陛下对这个儿子是真的宠爱。
尽管众人都颇有微词,却无一人敢说什么。唯有公孙洵,忽然跪直身子,朗声说道:“请陛下三思。”
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师沐寒一听到不同的声音,立即不悦地转过头,看向公孙洵。
“你说什么?”师沐寒的声音已听得出明显的气恼。
胡阜忙给公孙洵使了个眼色,可公孙洵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他依然固执地继续说道:“请陛下三思,师亦辰没有资格以太子之礼入葬。”
“公孙洵!”师沐寒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适可而止吧。”
殿内的其他人不禁将身子伏得更低,一双耳朵却都直立起来。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就在众人以为公孙洵或许已经退缩了的时候,却听他沉着声音再次说道:“师亦辰亲手杀了先太子,他没有资格以太子之礼入葬。”
“公孙洵!”师沐寒显然是被气坏了,他猛地站起身,伸手便要去打公孙洵,可手扬到半空却还是没有落下。“滚,滚回你的雪苑去,没有朕的宣召不准再入宫。”
师沐寒从未对公孙洵说过这样的狠话,公孙洵冷笑一声,眉眼间尽是对师沐寒的失望,“舅舅,阿允兄长不过才死了三年,难道你就把他忘了吗?若不是师亦辰,如今兄长便还好好地活在世间,你疼惜师亦辰也是亲生骨肉不愿意亲手惩处,可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同兄长一样以太子之礼入葬?他配吗?”
殿内众人都不禁为公孙洵捏了一把冷汗,到底还是胡阜常年跟在师沐寒身边胆子大些,他忙走到公孙洵身边,低声劝说道:“我的小祖宗啊,您可快别说了。没见陛下正伤心呢嘛。”
“他还管不管朕这个舅舅伤心不伤心,只要他痛快不就好了?老三、老二,哪一个的死跟他没有关系?公孙洵啊公孙洵,你难道是想让朕断子绝孙不成?”
师沐寒的话说的极重,吓得胡阜忙跪地求情道:“陛下,洵亲王年纪小,不懂事,您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若不是长公主去的早,他受这诸多苦难,又怎会如此?”
师亦儒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也忙开口道:“父皇明鉴,二皇兄乃是病死,三哥更是因为受田党蛊惑,哪一个也不能算在洵亲王头上。”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倒是都会做好人,滚,都给朕滚出去!”
胡阜最是激灵,忙弓着腰起身退了两步,将公孙洵和师亦儒一并带出中和殿。
三人站在殿外,胡阜不禁叹了口气,劝慰道:“我说两位小祖宗啊,陛下纵然再宠爱你们,你们也不能这般挑战他的权威呀。先是贤王求取侧妃,今日殿下您又当众让陛下颜面扫地,再这样下去,多大的恩宠也护不住你们的安慰。”胡阜看着公孙洵,继续说道:“殿下,您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非得这时候犯糊涂。如今辰王已死,以什么礼仪入葬说白了不过就是让活人心里宽慰罢了。是,辰王确实德行有失,但在辰王后事这件事上,您和陛下之间,总要有一个心里不舒坦的,您这般聪明,怎么偏偏就要让他不舒坦呢?”
胡阜说的道理,公孙洵当然明白,他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很不理智,但公孙洵顾不了许多,一想到杀害阿允兄长的凶手竟能享有与兄长一般无二的殊荣,公孙洵心中的怒火便忍不住熊熊燃烧。
其实师亦儒和胡阜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不管公孙洵所做之事是否妥当,他都还是会坚定地与兄长站在一起。
“胡总管,现在怎么办?我见父皇方才是真的生气了,他不会真的对兄长做什么吧?”师亦儒有些担心,毕竟刚刚师沐寒的话说的实在是太狠了些。
胡阜摇摇头,“应当不会,二位殿下先回府好生待着,特别是洵王殿下,近来就不要入宫了。老奴会在陛下面前多提提长公主,陛下爱屋及乌,这事自然很快就会翻篇了。”
“如此就谢过胡总管了。”师亦儒微微颔首,胡阜忙回礼言道:“殿下这可是折煞我了,好了,快回吧。”
师亦儒与公孙洵在黑夜中徐徐而行,一路出了皇宫,这一夜没有一个人心中好过,然而他们却是各自有着各自的悲伤。
因为公孙洵的大闹,师亦辰毒杀兄长的秘密还是在小范围内传开了。师沐寒虽下了禁言令,却也担心将来事情传开不好收场,故而只赐了师亦辰封号,以亲王礼制将其下葬了。
师亦辰死后的第二日,玉嫣宫内的皇后陈玉嫣忽然疯了。
师沐寒得到消息赶到玉嫣宫的时候,陈玉嫣已神志不清,认不出身边的人了。
她看着师沐寒,一会喊允儿,一会叫父亲,却唯独想不起面前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
看着陈玉嫣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模样,师沐寒不知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
曾经他们也曾海誓山盟,曾经他也曾答应她会护她和孩子们一世周全,可如今,他却亲手杀了她的父亲和兄长,亲手灭了整个陈家,就连儿子们的死说到底也是自己难逃干系。
“允儿乖,一会爹爹回来就陪你玩好不好?”陈玉嫣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师府那段夫妻情深的日子。
师沐寒红着眼眶将陈玉嫣扶到床上,而后对胡阜说道:“从今日起,可允许惜璇常来陪她母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