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伯家族控制帝国海盐售卖多年,已经形成非常稳固的网络,和京师盐商帮会关系密切。据说,盐商帮会的杜云帮主很厉害,与白圭商坛往来频繁,对荡江、云江、神龙湖和鬼湖等水系加以把控,专门承揽雷霆官盐运输。雷霆海盐运出产地,每过一个关卡都会使盐加价,加价权使盐商帮会获利颇丰,得以招揽不少江湖高手。
亚夏堂没有建立之前,盐商帮会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帮,副帮主屠啸与魏道一文一武,加之有谭清欢等高手坐镇盐王阁,当真是实力强劲。更为关键的是盐商帮会九大分会人多势众,几乎可以改变邦国命运与走向,以至于八大王国都要给其面子。
当然,盐商帮会对雷霆也不敢过分,每年都会送上大量银币,作为控制盐道的馈赠。
为了钳制盐商帮会,雷霆先王下了一着棋,将郎玄作为一颗棋子,于多年前布局到了银夏帝国。因得到雷霆暗中襄助,加之郎玄能征善战,后来成为昭皇器重的辅政大臣,掌管帝国军部事务。
不过,郎玄与望伯之间关系微妙,没有达到联手控制盐商帮会的目的。后来,姬虞有心改变海盐定价体系,与盐商帮会生出嫌隙,以至于有了多次盐封之争。
去年盐封之战,表面上是雷霆与廊中各国矛盾,其实质则是姬虞乘昭皇去世帝国内乱之机,与盐商帮会再次进行博弈。不过,出自各国自身考虑,再有望伯与郎玄调停,盐封之争最终不了了之。
如今先图重提盐道之事,就是希望利用四国钳制盐商帮会,最终达到左右天下的目的。敬贤暗自思索。
“雷霆坐拥星海沿岸高品质海盐,又有云江、共云山申通盐道,实是占了地利之便,若是再能善合天时获得人和,自然王国之势能更上一层楼。说起五国共掌盐道同建帮会,摆脱望伯和帝国束缚,独立运营大陆海盐以资国库,济国自然举双手赞成。共云山密路纵横,独有桦阳山谷可堪盐道运输,近些年却因两国争端关闭,实在是太过可惜。”叔齐说道。
“这么说济国大良是赞成的喽!如此甚好,五国同心,自然就是济国口中所说之人和,但这人和却是为了五国同兴。”先图没想到济国能率先支持,脸上不由得喜笑颜开。
“只是济国不敢做其他三国之主,何况济国建国极早,又坐镇廊中中枢之地,却一直没有济身于王国之列,反倒不如贩马养马的苍陵,实在让人感到心情郁结。”叔齐说道。
“大良请放宽心,既然五国会盟在即,济国又怎可独侯国之列?只要济国允诺共治盐道,其他四国自然会联合上表,请帝国晋升济国为王国之列。”先图乐呵呵地说道。
敬贤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不正是父亲揣测姬鸠所思而讲的话吗?没等他再多想,幽蓟雁飞君康乾站起了身。
“这么说来,雷霆是打算让四国为盐道保驾护航,自己坐收驭人之利了?幽蓟本不在廊中境内,如何分享盐道之益呢?”
“雁飞君请放宽心,幽蓟自然会得到相应的回报。康铮大王与武国隔河相望,早有在廊中一展身手的想法,武国侯又是贪图享乐之辈,国中百姓早已民怨沸腾,如果幽蓟支持五国盐道共治,雷霆便第一个支持幽蓟吞并武国。得到武国广阔疆土,幽蓟自然是如虎添翼了。”敬贤发现康乾听了先图的话,脸上表情显得极不自然,眼睛偷偷地瞟向姬鸠。
“既然先图大良如此说,幽蓟自然鼎力支持雷霆王。”康铮说完,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先图大良谋划如此之深,想必已为金亭做好了打算。”金亭大督康酉站起身道。
“雷霆焉能不知缇氏王族雄心壮志?银夏帝国倚仗白银与生铁,称霸于亚夏大陆多年,金亭坐拥亭山金峰,却一直未能与之相抗。若得雷霆海盐加持,金亭国库会愈加丰盈,利用盐与金挂钩,改变大陆白银体系,将来足可强盛无匹。更何况如今帝国虽然式微,但西北苍陵正在崛起,据传言国主莫柏极有雄心,新任大良泰平则腹有治国良策,其国早晚会是东方之国的大患。若苍陵与血驼部结盟,再得到北方熊族支持,金亭如何远图大陆霸业呢?不如先与雷霆诸国建立东方同盟,夯实黄金体系的地位,综合资源对抗西北新强。”
先图这般一说,康酉当下愣了一愣,没想到先图把脉如此精准。敬贤更是大为骇然,才知道雷霆王姬虞用心极深,所出三张王牌无一虚发,已经完全俘虏了其他三国之主。
转念之间,敬贤心下不由得一紧:如果雷霆再提出对望海的建议,即便姜辟大王心中不愿,也很难拉其他三国同盟,甚至会被雷霆反制。看来姬虞和先图太过狡猾。此番算计一出,雷霆既打压了望海盐业,使姜辟无法提出利于本国的建议,又扼杀姬鸠在雷霆境内的势力,彻底断了其篡夺王位的念想。
这时,黑云峰周围积起厚厚乌云,将偏西的太阳渐渐挡住。一阵阵大风呼啸而起,祭坛周围的彩旗呼拉拉作响,崖边的大树树冠摇晃,眼见一场急雨将至。
“先图大良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才,为了雷霆王国殚精竭虑,谋划共治盐道如此妥帖,真是让姬鸠万分感动。我想大良既做了通盘考虑,定然不会让望海徒劳襄助,不如各位国主先共同举杯,向先贤会盟之圣地祝祷吧!”未等姜辟和博望君姜博说话,姬鸠已经抢先站了起来。
先图回头望了望姬虞,见雷霆王略点了点头,便回头招呼随行侍者上前,端上十几个装着酒的托盘。
云层越来越厚,几乎要将天空最后一丝亮光吞掉,祭坛四周已幽暗得如同黑色礁石。栾树命风雷调上一队士兵,举起火把点燃,并派部下抬上许多伞盖张开,以免暴雨突降淋湿众位国主大臣。
五位国主各端了一只酒杯,站在青鼎之前,身后跟着各国的朝臣,手中也都端着酒杯。
敬贤向前走去,看到风雷指挥部下布置伞盖,云霆则命手持火把的士兵聚拢,靠向济国和金亭的骑士。两人调度完毕,面色从容地站到济国侯一侧,转眼之间,祭坛上青云战团骑士已黑压压站了一片。未及敬贤细想,青铜大鼎前已立了一人,他定睛看去,却不是雷霆大良,反倒是望海大尹姬鸠。
“五国会盟本意是救济苍生,没想到雷霆王一意孤行,妄图借四国之力再起刀兵,实在是人神所共愤。”
姬鸠刚说完,黑云峰上空的乌云,已经完全合拢。天地一片混沌黑暗,积云好似幽深可怖的海礁,向众人头顶上压了下来,一道利闪冲破云层,在黑云峰灿然一亮,映出姬鸠邪恶扭曲的脸。
“我授命于七子之神,斩除世间罪恶之身。骑士们,举起你们的宝剑,刺穿那些丑陋之躯吧!”
轰隆隆,轰隆隆。
战鼓般的雷声,响彻在祭坛之上,如同在众人耳中轰鸣。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好像劈中黑云峰山顶,一株手臂粗细的树被劈成两半。狂风呼啸如同怪兽癫狂,数根旗杆应声折断。
敬贤睁大眼睛,眼前的景象令他大骇。
风雷扑到济国侯身前,手中利剑刺穿了魏抒的胸膛,剑尖透过后背。云霆跳到金亭王缇韧身旁,宝剑从他肋下刺入,于缇韧右耳处穿出。姜辟和康铮刚刚转过身,姜博与康乾已经迎上去,手中闪光利剑当胸刺入。
雷霆王姬虞惊呼大叫,想要往祭坛下跑。姬鸠迈步向前,手中现出一把短匕首,接连向姬虞胸口猛刺了十余下。姬虞眼睛几乎瞪裂,嘴巴张得大大的。
突然而至的巨变,令敬贤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一片空白。
祭坛的火把亮光之下,金亭和济国骑士正准备抽出战剑,保护自己的君主与大臣,后背已中了多箭。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青云战团骑士早冲到近前,或劈或砍或刺,将他们一一斩落坛下。
康酉、叔齐等各国朝臣惊呼一片,有人未曾举刀已被人砍倒在地,敬芒扑向姜辟,被斜冲来的骑士一剑劈中左臂,断肢齐齐地落在地上。
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劈在黑云峰的山顶,每一击都似天崩地裂,正如敬贤前几日的梦境。巨大的雷声,终于震醒了敬贤。
他放眼四下望去,祭坛上金亭和济国骑兵已全被击杀,就连雷霆王带来的卫士也未能幸免。五国朝臣之中多数被杀,只有康酉几个人仍在奋力抵抗。
江清明脸露凶相,缓缓地走向康酉。康酉杀红了眼,挥剑向江清明当头劈下。江清明一掌击出,打中了康酉的胸口,金亭大督口喷鲜血,渐渐倒下。江清明夺过康酉的剑,猛地掷向一个金亭卫士。长剑穿胸而过,深深地插入祭坛的石壁上,足见其功力之深。
祭坛下的战斗已近尾声。
金亭和济国不足两百人的骑士队伍,早被青云战团和望海、幽蓟精锐围住剿杀,峰顶树丛中仍有伏兵不断冲出。
刀剑并举,箭矢破空,血溅祭坛,鬼神皆惊。
敬贤终于明白,自己听到康乾与姬鸠说的话,并非如何在五国的会盟中博弈,而是要彻底除掉共同的对手。他看到黑云峰山脚下,火光冲天而起,金亭济国联军大营传来阵阵厮杀声,无数条火龙在营内游荡。
突然,敬贤感到胸口一紧,一股凉意透彻心扉。他低下头,看到左胸衣襟殷红一片,明晃晃的剑尖露了出来,映照着空中的闪电。
黑色会盟!敬贤呐呐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