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下,一个身穿素袍的老妪正坐在靠墙的木椅上。她的双手被牢牢的绑在椅子两侧的扶手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还关押在地窖的桃花嬷嬷。
公孙洵独自来到这间位于澜月轩地下的暗室,自那一日地窖审问桃花嬷嬷后,公孙洵便吩咐阿萝将人秘密转移到这里。
“本王已按着约定将令弟救回来了。嬷嬷是不是也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公孙洵开口言道。
桃花嬷嬷身上的伤已上了药,故而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公孙洵,眼中却没有半点怯懦,“小石头不会说话,我怎知今日来此处的人就是他?”
公孙洵闻言只是轻轻扯动嘴角,他似乎早已料到桃花嬷嬷会有如此怀疑,于是便上前将木椅推到暗室中唯一的一个暗窗前。
公孙洵拉开一尺见方的暗窗。让桃花嬷嬷能够透过那小小的暗窗看见小石头。
此刻小石头正手足无措的坐在另一间密室的床榻上,他口不能言,但眼中的慌乱却看着令人心疼。
公孙洵将暗窗关上,桃花嬷嬷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收回。
“看见了吗?本王没有骗你,如今嬷嬷已见到令弟,若再不兑现承诺可就显得没有诚意了。”公孙洵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话里话外却全是威胁之意。
桃花嬷嬷苦笑一声,“洵王殿下当真是好本事。此前我想尽办法都没能将小石头带出来。洵王殿下区区几日便能从玉嫣宫中将人偷偷运出,此番智计确非常人可及,辰王遇到您这样的对手也是不幸!”
“嬷嬷谬赞,你我之间便无需这些假客套了,本王想知道什么嬷嬷心中最清楚。”
桃花嬷嬷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言说道:“我口渴了。”
公孙洵见她如此也不恼火,反而十分好脾气的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送到桃花嬷嬷嘴边,喂其喝下。
“桃花嬷嬷若能将一切尽数告知本王并助本王扳倒师亦辰的话,看在阿儒并未受到伤害的份上,本王可以放你和小石头离开。”公孙洵知道桃花嬷嬷并非什么好人,可眼下想要对抗师亦辰她却是最有力的帮手。
“真的?”桃花嬷嬷的眼中充满着怀疑,“你明明知道我与小石头的身份,还肯放我们离开?”
“什刹国灭国已久,何况令弟如今已是半残之人,即便放你们离开,你们又能有何作为?难道仅以你们姐弟之力便能复兴什刹?如今北齐百姓安居乐业又有谁还会记得当年的什刹,放你们离开也不过就是多了沉浮于世间的两个普通人罢了,念在你护弟心切才犯下许多过错,本王愿意放你们一马。”公孙洵再次承诺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一切尽数告诉殿下。”
桃花嬷嬷微微闭上眼,仿佛是在回忆这些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先从哪里说起呢?就从心蛊说起吧。其实这蛊毒所害之人并非只有先太子一个。心蛊本是我什刹皇室的秘药。而我身为什刹的嫡长公主,自然懂得此蛊的秘术。当初我入齐宫本也只是为了救小石头出去,可不知为何我的身份竟被陈玉嫣发现。陈玉嫣得知我与小石头的关系后,并未将我调入玉嫣宫,反而将我放在当时备受陛下宠爱的阮德妃宫里。起初,陈玉嫣也从未让我做过任何事情,可直到有一日,阮德妃与陛下一同出宫,陈玉嫣忽然下令让我除掉阮德妃。”
桃花嬷嬷话到此处,公孙洵忽然插话道:“你是说是因为阮德妃与陛下一同出宫,陈后才对你下了这样的指令?你可记得他们出宫去了哪里?”公孙洵猜想桃花嬷嬷口中所说的那次出宫便是阮德妃与舅舅一同来雪苑的那次。
果不其然桃花嬷嬷点头答道:“阮德妃自入宫后便只出过一次皇宫,来的就是这雪苑。”
公孙洵的心猛地一惊,他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对桃花嬷嬷的承诺,如今看来,这老妪竟是杀害阿儒母妃的凶手,若阿儒知晓此事,他又怎会放她活着离开。可眼下情势如此,也不容公孙洵多想。
公孙洵迫使自己不再多思多念,再次开口问道:“所以你给阮德妃下的也是心蛊?”
桃花嬷嬷点头答道:“心蛊发病就宛如得了急症,最不易被人发现,若是寻常毒药,即便我做得再隐秘,恐怕也会被人得知。”
“后来呢?陈后又让你做了什么?”公孙洵忍着心中的愤怒继续问道。
“毒害了阮德妃后,陈玉嫣便寻了个由头将我调入玉嫣宫,然而我也只在玉嫣宫待了两日,便又被辰王寻了个由头将我带出宫,自那以后我便一直待在辰王府。”
“那后来呢?先太子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桃花嬷嬷的目光落在公孙洵身上,“洵王殿下,你真的会放我和小石头离开吗?经由我手害死的可都是对你至关重要之人,你难道不恨我?”桃花嬷嬷确实警醒,也懂得人心。
公孙洵闻言冷笑一声,而后好不隐瞒地答道:“本王恨不得此刻就将你扒皮抽筋,但是我知道,你也不过就是他们手中的一把刀。本王虽想杀你,却也不会为了折断一把凶器,而放过手握凶手之人。你大可放心,本王的承诺,一言九鼎!”
桃花嬷嬷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眼下这种时候,她也的确别无选择。“先太子的死确是辰王所为,当时先太子受伤回京,本已伤重难愈,但在众太医的全力救治下竟也渐渐好转,然后辰王有自己的野心,为了得到储位,他竟然动了杀害胞兄的念头。辰王向我索要了毒害阮德妃的心蛊。我将心蛊给了辰王,至于他后来是如何用那蛊毒毒死先太子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桃花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她有些不屑地说道:“众人都说我什刹皇室荒淫无道,可我们却从未手足相残,再看看你们北齐的这些皇子们,残害兄弟之事却是屡见不鲜,当真是可笑至极。”
桃花嬷嬷的话让公孙洵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无法否认这话中的讽刺,因为那些自诩高贵的皇子们如今正是这样做的。
公孙洵的目的是报仇,便也不愿与桃花嬷嬷废话许多,他看向桃花嬷嬷,继续问道:“你这心蛊可还用在别人身上过?”
桃花嬷嬷摇摇头,“在我这里没有,但陈玉嫣曾向我要过心蛊的配方,她有没有以此毒害人,我便不知道了。”
公孙洵忽然想起那一日阿儒在雪苑说的话。阿儒当时提及母亲当年坠楼之事透着蹊跷。如今想来,或许母亲忽然发疯也与心蛊有关,但陈玉嫣为何要害母亲呢?
公孙洵想不通其中缘由。尽管他一心想要知道个中原因,但他也明白这些事是不可能一次解决的。如今雪苑中的那个人也快露出尾巴,想来距离真相也渐渐近了。
“这些事情你可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本王要的是能够扳倒陈后与辰王的证据,而非你的一面之词。”
桃花嬷嬷有些无奈地看着公孙洵,坦言道:“陈玉嫣十分谨慎,每次她让我做事时都不会亲自见我。我确实留有一些证据,但那些证据都无法直接指控陈玉嫣。每一次陈玉嫣下达任务都是由她身边的大宫女兰琪传信。为了不引人注目,兰琪每次都在固定的地方放置字条,而我得到信息后会自行去取,那些字条都是用特质的墨水写的,经过一段时间后,字迹会自行褪去。我虽想了办法留住了一些,但那些字条皆是出自兰琪之手,即便陛下看到也很难撼动陈玉嫣分毫。”
公孙洵冷哼一声,顾自言道:“倒是小瞧了本王的这位舅母。那些字条都藏在何处?”
“阮德妃住过的寝殿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便都已清楚,公孙洵站起身,最后对桃花嬷嬷说道:“这里很安全,你和小石头便暂时住在此处,本王承诺会放你们离开自然会做到,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你们姐弟便可以离开京都。”
桃花嬷嬷点点头,虽不知心中是否真的信了公孙洵的话,面上终归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只要殿下能够放我和小石头离开,我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公孙洵离开澜月轩的地下暗室后,便换了阿萝进来。
殿内只有阿萝与公孙洵两人,公孙洵抬眼看了看阿萝,问道:“有动静了吗?”
阿萝点点头。
“是她吗?”
阿萝看了看公孙洵,有些惋惜的再次颔首。
公孙洵一脸失望的冷笑一声,忍不住低喃道:“这些年母亲与我都不曾亏待过她。究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