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嬛走到床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她转头对看向中年将军和那年轻女孩,低声说道:“有老参片吗?”
“有!”中年将军干脆利落地回答道,随即对一旁的下人吩咐道:“立刻去取。”
赵嬛微微颔首,随即转身下针,银针刺穴,但老将军依旧没有什么反应。连下五针后,赵嬛忽然住了手。王太医知道她是在等。
“二位,有句话我要先说清楚。”赵嬛再次面向中年将军和那年轻女孩。
“请讲。”
赵嬛叹息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接下来我要在老将军的几处大穴上施针,这几处穴位,不管哪一出稍有差池,老将军就会当场毙命。”
听到此处,年轻女孩不禁捂住了嘴,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若成功呢?”到底还是中年将军沉稳些,他看了眼床上的蒋老将军,而后才有看向赵嬛低声问道。
“老将军至少还能再续月余的性命。”赵嬛简洁明了地答道。
“若不施针呢?”中年将军再问
“最迟也就挺到后日午时。”
中年将军回头看向王太医,后者则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印证了赵嬛的判断。
正此时,下人已送来了老山参片。中年将军将那参片放在手中,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递到赵嬛手中,“请姑娘下针!”
“哥。”年轻女孩眼中含泪,轻轻拽了拽中年将军的衣袖,赵嬛知道她在害怕。
中年将军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安慰道:“放心,爹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女孩深吸一口气,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点头应道:“嗯,爹会没事的!”
为了让赵嬛安心施救,中年将军再次上前承诺道:“姑娘且放手去做,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我们蒋家的命。哪怕父亲……我们也绝不怪罪姑娘。”
站在将军旁边的女孩虽未说话,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方才眼中的矛盾此刻已变为坚定的信任。
赵嬛不再犹豫,她转身将老参片放在蒋老将军的口中,又自针袋中取出银针,对着蒋老将军的百会穴刺了下去,而后是神庭穴、风府穴……几处大穴刺下后,赵嬛已是香汗淋漓。她来不及去擦额间的汗水,便匆忙搭上了老将军的脉搏。
众人见赵嬛的双眉从紧蹙变得舒展,便猜到定是成了。
赵嬛收回手,终于松了口气,她起身走到中年将军和女孩面前,轻声言道:“老将军已暂无性命之忧,大概一个时辰就会醒过来,但是二位需得清楚,下一次就……”赵嬛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众人都明白她所言何意。
中年将军点点头,十分明事理地回答道:“姑娘能从阎王爷那为家父抢回月余的性命,我们已十分感激,不敢再生贪念了。”言罢,中年将军双手相扣,俯身施礼,“蒋廷辉拜谢姑娘大恩。日后姑娘但有用得着蒋家的地方,只需知会一声便是。”
蒋廷辉身边的女孩见此也忙屈膝行礼,“蒋念念谢过姐姐大恩。”
“二位不必如此,蒋老将军乃是北齐的英雄,能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我的福分了。只是二位还需注意,老将军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待他醒来只能给些清淡的流食。我会再开一些汤药,每日按时服用即可。”
“好,我们记下了。”
赵嬛与王太医斟酌着又下了几副药剂,反复嘱托后才与众人一起离开了蒋府。
“我见你脸色不好,可是上次的余毒还未清除干净?”王太医与赵嬛走在众人后面,王太医见赵嬛脸色苍白遂关切地问道。
“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前几日又忽然发热,故而才虚弱了些。”赵嬛客套地答道。
“你等等,我来给你瞧瞧。”王太医走到赵嬛身边,对于这个后辈王太医很是欣赏,若不是因为赵嬛是赵冷延的侄女,他甚至恨不得将其收在自己门下做个关门弟子。
“多谢王太医,但我真的没事。”赵嬛轻扯嘴角,委婉地拒绝道。
“虽然你也是医者,可这身体大事却是不能掉以轻心的,近几日你叔父不在京都,我也算是你半个长辈,不许不听话。”
王太医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嬛自是不好拒绝,她伸出手,对王太医说道:“那就有劳院首大人了。”
王太医捋着胡子微微一笑,随即搭上了赵嬛的脉搏。片刻后,王太医收回手,皱着眉道:“陛下不是已经准你休沐了吗?你为何还会把自己累成这样?还有,你心有郁结,忧思过甚,余毒倒是没什么了,可你这身体若再不好好调养,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注意的。”赵嬛礼貌且疏远地笑着答道。
“回去我给你好好开几副药,你如今既是医者也是病人,平日里规劝旁人的那些话,自己可不能忘了。”
“是,我记下了。”
众人离开蒋府一个时辰后,蒋老将军果如赵嬛所言醒了过来。消息传到皇宫,师沐寒龙颜大悦,给了赵嬛丰厚的恩裳。次日,师沐寒亲自前往蒋府探望老将军,随行的还有几位皇子和洵亲王公孙洵。
为了不打扰蒋老将军休息,师沐寒下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来蒋府叨扰,这也让田煜、陈翀等人没了借机讨好的机会。
师沐寒蒋府之行还带回了一个难题。蒋老将军自知时日无多,他半生驻守北境,无愧于国家,唯独对妻儿子女满是亏欠,发妻在生下女儿念念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但为了保护北境百姓,老将军狠心将不足满月的女儿留在京都,自己则带着年长一些的儿子前往北境。十几年下来,儿子已长大成人,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中年将军,可多年的军旅生活却耽误了他娶妻生子,如今蒋廷辉已近而立之年,却还不曾婚配。女儿念念虽已及笄,却也不曾许配人家。
蒋老将军自觉愧对儿女,便一心想着能在死前看到他们都能寻到好的归宿。师沐寒当然能够体会老将军身为人父的苦心,可一下子为两个孩子赐婚,这人选总要好好斟酌,何况赵嬛曾眼,蒋老将军也不过只剩下月余的时间,想在如此短的时间操办两场婚仪,总归是仓促了些。再者说,万一老将军听不到月余呢。
师沐寒带着满心的心事回到宫里,每每他遇到为难之事都习惯去玉嫣宫坐坐。
玉嫣宫内燃着檀香,陈玉嫣一直都是如此,即便已贵为贵妃,却仍旧不喜奢华,可越是如此,师沐寒便越能感受到她的不同。
“到底还是你这里的香气素雅些。”师沐寒一进门便十分自然惬意地半躺在暖炕上。
“不过就是寻常的檀香罢了,有什么好值得夸赞的?”陈玉嫣熟练地整理好师沐寒进门时脱下的大氅。随即款款走到师沐寒身边,轻身坐下,纤纤玉指自然而然地轻轻揉捏着师沐寒的双肩。
“你整日也是辛苦,好好坐着陪朕聊聊天就好。”师沐寒拍了拍陈玉嫣的手背。
陈玉嫣温顺地答了声“好”便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陛下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早在师沐寒一进门时,陈玉嫣便已看出他心事重重。若说了解,怕是整个后宫都没人比陈玉嫣更懂师沐寒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