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赵嬛的承诺,师亦儒终于安静下来,他依旧脸色苍白,可神色间却多了十分的满足。
赵嬛走到外间,阿萝很有眼里地端来水,赵嬛简单地净了净手,又用帕子擦了擦。她微微颔首向阿萝道谢,而后便随便择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此时,公孙洵也从内殿走出来,看着赵嬛有些失身的模样,公孙洵不由得一阵心酸。
“嬛姐姐,喝口茶吧。”公孙洵走到赵嬛身边坐下,接过者华递来的热茶。
赵嬛摆摆手,并未说话。
见此,公孙洵将茶杯放在桌上,也不再多话。公孙洵知道嬛姐姐是聪明人,她的理智甚至胜过了自己、胜过了阿儒、乃至胜过了阿允兄长。若不是嬛姐姐过于理智和冷静,当初她与兄长也就不会遗憾收场了。
二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了许久,直到殿内有了动静,赵嬛才缓缓起身。
看着赵嬛的背影,公孙洵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嬛姐姐,若你想好了,我也可以改变阿儒的命运。”
公孙洵这话让一旁的者华不禁一头雾水,可阿萝却是一阵心疼。因为阿萝明白,对于失去挚爱的公孙洵来说,或许让亲人得到相伴一生的眷侣比得到权柄更为重要。尽管他已经决定将师亦儒推上那个至高的位置,可当他看到二人眼中的真情时,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了。
这事阿萝明白,赵嬛也明白。赵嬛停下脚步,而后缓缓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公孙洵,沉声言道:“你想多了。阿儒和你一样,都只是我的弟弟。过去是,现在是,永远都是!他有他的责任,有他要做的事,而那些事是你和我做不了的,也是阿允想做却来不及做的。”
言毕,赵嬛转回身,推开内殿的门,向病榻上的师亦儒走去。
“走吧,我想出去透透气。”公孙洵不再去看殿内的二人,他转身朝澜月轩外走去。
走在雪苑的甬道上,两边的树木已冒出点点绿芽,远处褪去了冰雪的花圃也已显出生机之美。然而这生机却依旧弥补不了公孙洵心中苦涩。
“阿萝,看出来了吗?”公孙洵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者华正好奇兄长问阿萝姐姐看出什么了?便听阿萝答道:“看出来了。”
“我本以为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可如今看来……”公孙洵话未说完,只是沉重地叹息一声。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或许赵医女早已动了情,只是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公孙洵赞同地点点头,者华却忽然闯到二人中间问道:“赵医女动情?对谁动情?”
阿萝侧目白了者华一眼,顺手还把他推到一边,“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外面有些冷,去给殿下取件大氅来。”
者华有些郁闷地看了公孙洵一眼,见兄长也不帮自己,便只好乖乖地“哦”了一声,转身往澜月轩走去。
傍晚时分,公孙洵差人将晚膳给师亦儒和赵嬛送到殿内,自己则孤身上了澜月轩三楼。
阿萝为公孙洵送茶时,见公孙洵正倚窗而立,虽已是春日,然初春夜里的风还是寒意袭人。阿萝走到床前,伸手关上窗子。公孙洵轻扯嘴角,自嘲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待我便如同对待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者。”
公孙洵的身上透着浓浓的有伤,阿萝知道,他是在为师亦儒和赵嬛难过。这世间两情相悦本就艰难,想要共赴白头更是难上加难。公孙洵体会过的痛,他不愿师亦儒再体会一遍,可赵嬛与师亦儒之间本就隔着千难万难,又岂是谁想要改变就能有所结果的。
“公子,没有人比你我更懂爱而不得的苦,可也没有人比你我更懂强求不得的无奈。”阿萝很少这般感性,公孙洵侧目看向阿萝,淡然笑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公子了。”
阿萝回以微笑,语气间却满是淡淡的哀伤,“若可以,阿萝多想唤您一辈子的‘公子’!”
这话只有公孙洵懂得何意,阿萝说的没错,若他不是公孙洵,若他不是北齐的洵亲王,这一切的这一切原本是可以不一样的。
“早点回去歇着吧,告诉童颜也好好休息,今日嬛姐姐在这,阿儒那当没有什么事了。”公孙洵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对阿萝轻声吩咐道。
阿萝应了声“是”便退出殿外,主仆二人一如往常,仿佛方才的对话便是一场梦一般。
这一夜,公孙洵辗转难眠,三更时分,公孙洵起身走到殿外,向楼下望去,只见师亦儒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烛火。公孙洵缓步下楼,轻轻推开房门,师亦儒已经睡熟,不知是因为赵嬛在让他心安,还是今晚赵嬛又在药中放了安神之物。
“进来吧。他睡得很沉,不到天明是不会醒的。”闻赵嬛之言,公孙洵猜测阿儒睡得这么安稳怕是后者的原因。
公孙洵走到赵嬛身边,缓身坐在榻边的一张软凳上。
“怎么?睡不着?要不要给你也来一副药?”暗淡的烛光下赵嬛的笑意看起来总是那么凄然。
公孙洵苦笑着摇摇头。
“阿洵,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活得很痛苦吗?”赵嬛停顿一下,迎上公孙洵困惑的目光,“我自幼看着你长大,若说这世间谁最了解你?嬛姐姐可是当仁不让的。你自幼便是个很矛盾的性子,一面渴望着真情,一面却又封闭着自己的心。如今你还是如此,一边想要随性而为,可同时却又放不下心中的责任。”
赵嬛短短几句话却道破了公孙洵此时的心境。公孙洵沉默着,只因他根本就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赵嬛轻扯嘴角,眸中却全是苦涩,“人这一生有许多想做的事,可我们却还有更多该做之事。”赵嬛转过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师亦儒,“在想做与该做之间,我选择后者。所以,阿洵,你也不必犹豫。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公孙洵抬起头,目光对上赵嬛坚定的神情,他转头看了阿儒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那声音却也清晰无比地传入赵嬛耳中,“或许做该做之事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