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清楚地听到了弩箭刺破血肉的声音,他定睛看去,却见师亦儒胸前殷红一片,滴落的血迹隐隐泛着黑色,公孙洵知道,那支弩箭定是淬了剧毒。
“阿儒!”公孙洵大喊着上前一把扶住师亦儒。
师亦儒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发出声音前昏死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师沐寒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一边喊着太医一边慌乱地拨开众人,向师亦儒走去。
师沐寒这边刚刚走到公孙洵与师亦儒身边,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也同时来到师沐寒面前。
“赵嬛?”师沐寒一惊。
按着规矩,随行太医中本不该有医女赵嬛。可师亦允移葬,赵嬛又怎能不来?为了能送师亦允最后一程,赵嬛不惜冒着欺君之罪女扮男装,混在了随行队伍中。
赵嬛深知师亦儒眼下身中剧毒,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她顾不得暴露后会有什么后果。这一刻,赵嬛只想救师亦儒的命。
师沐寒自然也不会在此时追究赵嬛罪责,事实上,师沐寒甚至有些庆幸。因为他知道,赵嬛虽是一介女流,可若论起医术,却是全不在太医院众太医之下的。
师沐寒闪开身,让赵嬛能够足够的空间施展。
赵嬛也顾不得礼数,直接上前跪在师亦儒面前,她眼疾手快地抽出公孙洵腰间的匕首,一下划开师亦儒胸前的衣衫。赵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师亦儒胸前的弩箭拔了出来。
随后众人只见赵嬛起身上前,一口一口地吸出了师亦儒的毒血。
“嬛姐姐!”公孙洵担忧地喊了一声,他能从赵嬛的神情中看出事态的严重。
公孙洵抬眼向不远处望了一眼,师亦風与田煜正围在人群外围,佯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公孙洵的目光再次落在师亦儒和赵嬛身上,赵嬛的脸色越发难看,吸出来的毒血虽已渐渐退了颜色,可师亦儒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公孙洵把心一横,自怀中掏出响箭,对着天空放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一阵吵闹声。
“陛下,请让他们进来。”公孙洵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师沐寒。师沐寒虽不知外面要进来的是什么人,但他仍是对胡阜吩咐道:“去,把外面的人带进来。”
胡阜应了声“是”,随即便一路小跑,再回来时,童颜、阿萝还有者华便一道跟了回来。
“童颜,快!”公孙洵眼眶泛红,声音微微颤抖着。
童颜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自腰间的布袋中取出一个瓷瓶,她将瓷瓶打开,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一颗放在师亦儒的口中,另一颗则递给了赵嬛。
“赵医女,交给我吧。”童颜对赵嬛坚定地点点头,而后者也早已筋疲力尽。
赵嬛知道,若论起毒术,她的确不如童颜,故而主动微微退后,给童颜让出空间。
童颜上前检查了师亦儒的伤口,又迅速地诊了脉,双眉不禁蹙的更紧。
“怎么样?”公孙洵还是第一次见童颜如此沉重的表情。
童颜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公孙洵,如实答道:“这毒太烈,若不是赵医女及时吸出毒血,儒王殿下怕早已没命了。眼下……”童颜迟疑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只有一法可勉力一试。”
“那便试,我信你!”公孙洵拖着师亦儒的手臂不自觉地更加用力。
“好!”童颜自袖袋中取出一直琉璃瓶,瓶中的那只毒蝎公孙洵认得,据童颜所言,这只毒蝎是她以天下剧毒喂养而成的。当年为覃旭正解毒,童颜便动用了这只毒蝎。可这一次,似乎又与那次不同。
众人只见童颜不知往琉璃瓶中放了什么,那蝎子立刻就仿佛睡着一般,一动不动。童颜小心翼翼地将毒蝎倒在手中的锦帕上,随后又取出一支银针,她以极快的速度刺穿那毒蝎的腹部,银针瞬间变黑,针尖处有一滴泛着暗绿色的汁液,那味道让围在周围的人都不禁蹙起眉头。
师沐寒见童颜作势要将那绿色的汁液喂到师亦儒的嘴里,忙上前阻止道:“你要做什么?”
师沐寒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童颜却只是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以毒攻毒。”
“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人?他若有事,朕要你的命!”如今的师沐寒已掌管北齐二十年,他虽常常将皇亲百姓无非贵贱挂在嘴上,可事实上,在师沐寒的心里儿子的性命就是要比面前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粗鄙女子高贵的多。
童颜甘冒奇险一心救治师亦儒,是因为她知道这位小王爷对公孙洵的意义。童颜当然知道若师亦儒死在自己手里,即便有公孙洵作保,她也可能难逃一死,然而如今这话从师沐寒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当真让人恼火。
童颜停住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师沐寒,她虽身材矮小,眼中却未有半点退缩。“民女怕死,还请陛下另请高明吧。”
“童颜!”公孙洵清楚童颜心中所想,可她不愿阿儒的性命耽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赌气中,“算我求你,救救他。若未救成,我不怪你,若陛下要你性命,我陪你赴死!”公孙洵语气坚定,目光中带着恳求,上一次童颜见他如此还是高慕雪身中砒霜之时。
童颜不再执拗,她收回目光,转身毫不犹豫地捏开师亦儒的嘴,将那滴恶心的东西喂在师亦儒口中。
接下来就只剩等待,在场众人全都屏住呼吸,这一刻,仿佛连喘息都成了一种罪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众人渐渐失去希望的时候,师亦儒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声。童颜见状忙搭上了师亦儒的脉搏。公孙洵见童颜常常地舒了口气,心中便已猜到阿儒的命算是救回来了。
“已没有生命之危了,但清理余毒尚需时日。”童颜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等待的时间虽然短暂,可在童颜而言却是万分难熬。
公孙洵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但他还要保持镇定和冷静。公孙洵抬眼看向师沐寒,低声道:“陛下,臣请陛下恩准,容臣将阿儒带回雪苑。”
师沐寒看着公孙洵微微泛红的眼眶,微微颔首,作为父亲,师沐寒自然忧心师亦儒,恨不得能守在身边,可他知道,阿儒在雪苑,在阿洵身边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陛下!”公孙洵依旧用身体撑着伤重的阿儒,无法起身为师沐寒行礼,便也只能微微俯身颔首。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直强撑着的赵嬛忽然倒地,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