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公孙洵昏昏沉沉,师亦儒丝毫不敢耽误,尽管他心中仍旧惦念着赵嬛,可眼下却也是顾不得了。马车在尽量保持平稳的前提下快速驶到雪苑,师亦儒这边刚刚将公孙洵扶下马车,雪苑前的守卫便忙迎了上来。
“快去开门,叫童颜过来!”师亦儒承受着公孙洵的大部分重量,冰天雪地中走得似乎尤其艰难。
雪苑大门一开,院中练剑的者华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心中一惊忙迎了上去。
“兄长这是怎么了?”者华一边紧张询问一边直接将公孙洵背在背上。师亦儒在身后扶着,脚下步履匆匆,却还对者华答道:“我也不知怎么就突然这样了,童颜在府中吗?”
“在!”者华身上背着公孙洵却不见半点气喘,他一边往澜月轩跑着一边大喊道:“童姐姐,兄长昏倒了。”
者华这边刚刚将公孙洵安置在澜月轩的软榻上,童颜便带着药箱赶了过来。
童颜眉宇间的担忧让师亦儒和者华都心中难安,可两个少年却都破天荒地乖乖站在一旁,不敢多言。他们生怕因为自己多话打扰到童颜为兄长医治。
师亦儒没有一刻比眼前更后悔,看着公孙洵毫无血色的脸,他难忍心中的自责。
这么久了,他竟不曾发觉兄长的身体竟还是这般羸弱。自己今日还如此不懂事,拉着兄长闯东宫。
童颜在公孙洵周身几处大穴都下了针,又以老参为引熬了一碗看起来就很苦涩的汤药。好在一番操作下来,公孙洵的脸色确实好了不少。
见童颜终于松了口气,者华才急不可耐地上前问道:“童姐姐,兄长到底怎么了?”
者华所问也正是师亦儒眼下最关心的,但他与者华性子不同,与童颜又算不上熟络,故而只是一双眸子紧张地盯着床边那个矮小的女子。期望从她口中听到兄长没有大碍的消息。
然而童颜这边还未答话,澜月轩的门便被推开了。从殿门打开的速度和声音来看,来人定是非常焦急。
几人应声看了过去,只见推门者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一整夜的医女赵嬛。
赵嬛并不关心旁人的眼神,只是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搭上了公孙洵的脉。
对于同样擅长医术的童颜来说,赵嬛的行为可谓是非常无礼了,这事若换成旁人童颜定是怒极,可眼前之人却让童颜半点脾气也没有。一来童颜知道赵嬛对公孙洵的感情便如亲人一般,她心中的急切不亚于此时殿内的任何一人,二来,单就医术而言,赵嬛确实要强于自己。所以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公孙洵的身体,童颜对于赵嬛此时的举动都没有任何异议。
赵嬛短暂地把脉后,才缓缓起身,转头看向童颜,“童姑娘医术了得,赵嬛佩服。”
“赵医女谬赞了。什么医术了得,若我当真医术了得,殿下又怎会至今仍不见好。今日的凶险说到底还是我没用罢了。”
赵嬛看得出童颜眼中的沮丧,她分不清那种沮丧到底因为自己的医术,还是爱而不得的感情,亦或是两者都有,但不管是哪一种,赵嬛都比旁人更加明白童颜的心情。
“童姑娘,你其实清楚,阿洵身体至此,根本就不是你医术不精,我们虽为医者,却也只能医身医不得心,这小子面上看着好似无事了,可他的心结却始终不曾放下。若我猜的不错,他已不知有多少个夜晚难以入眠了。他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又日日如此筹谋算计,那一日……”赵嬛停顿一下,才又无奈地苦笑道:“早晚会来的。”
赵嬛虽未把话说清楚,但在场众人却都听的明白。者华大步来到公孙洵床边,蹲下身去,看着兄长依旧惨白的脸,眼泪不由得在眼中打转。
师亦儒看起来比者华更冷静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有多慌乱。
“嬛姐姐,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救兄长性命?”师亦儒强压住眼底的酸涩,语气尽量平静地问道。
“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再如此劳心了。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者华转头问道。
“得让他找到活下去的希望。”赵嬛叹息一声,转身对童颜微微颔首道:“童姑娘,阿洵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赵嬛便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澜月轩。
师亦儒注意到赵嬛走路时有些异样,忙追了上去。
“嬛姐姐。”师亦儒在院中叫住了赵嬛。
赵嬛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放心吧,你阿洵哥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不然嬛姐姐也不会离开,我只是想知道昨日太子可曾为难姐姐?姐姐可有受伤?”
赵嬛闻言,身子不由得一滞,她双目微闭,仍旧没有转身面向师亦儒,直到感觉到师亦儒的脚步声,赵嬛才再次睁开眼,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转过身,故作无事地笑道:“他难为我做什么?不过是太子妃昨日染疾,唤我前去医治罢了。我也没有受伤,就是整夜照顾太子妃有些疲累了。”
听赵嬛之言与东宫一般无二,师亦儒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打消了。可因着师亦風很可能与皇长兄的死有关,师亦儒仍不放心赵嬛与东宫接触过多。
“嬛姐姐,东宫那边你还是躲着些,我实在不放心。”
赵嬛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便散开了。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用一种近乎远离凡尘的清冷声音说道:“怎么躲着些呢?阿允的死和他有关啊!”当赵嬛提到师亦允时,眼中瞬间浮起一丝不顾一切的决绝。
师亦儒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知道眼前的女人两年来为皇长兄吃了多少苦,他也知道她为他做出多少牺牲。然而他也只是知道而已。
师亦儒了解赵嬛的脾气,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便忍着心底的酸涩轻声言道:“姐姐好生回去歇着吧,我让人送姐姐回去,兄长这里我不放心,便暂且留在雪苑了。”
赵嬛嘴角轻扯,只是那笑却并不自然。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看着赵嬛的背影,想着澜月轩内昏迷不醒的兄长,师亦儒忽然觉得自己何其无用。自母妃故去,他似乎一直都心安理得的活在两位兄长和嬛姐姐的保护之下。皇兄的死,他愤怒,他怨恨,可这些年他又做过什么?比起阿洵兄长和嬛姐姐,自己就像将头扎在沙土里的鸵鸟,看似清冷不问世事,实则却是无用至极。
师亦儒在雪苑守了公孙洵整整一夜,这一夜公孙洵高热不退,直到丑时才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