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不小。
客栈也不大。
中规中矩的一家两层楼客栈就这么依山而建。
朝阳虽明媚,不到正午时却又已乌云密布,空气湿闷,没有一点风。
和昨夜的天气变化如出一辙。
或许老天爷是想将昨夜积压着而未释放的一场狂风 暴雨及时地弥补回来。
客栈里人很多,看样子都是订下房间的住客。
大堂有桌子十二张,已坐满了八张,但还见到有客人打着哈欠慢慢从楼上走下来。
冯天书五人总算幸运,占着了靠近楼梯边的一张桌。
打着哈欠走下楼的是一个彪形壮汉,长得豹头环眼一脸凶相,一双手大如蒲扇,却又单薄得皮包骨,肤色蜡黄,却又更透出一种强悍不可挡的力量。
这汉子袒胸露膀,肌肉凹凸成块,盘结了一根根紫酱色的血筋,当胸纹着一颗恐怖的骷髅头,只见这骷髅头的图案已知他正是七绝彩虹帮的云南总舵主"死心眼"江怒。
此地虽处江南,但距云南却还甚远,这云南总舵主怎会在此地出现?
谁都知道江怒的死心眼是很绝对的,据说他做任何事都认死理,毫不变通,上任云南总舵主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呆在云南。
他最亲近的七舅五年前患病暴毙,从洛阳飞骑传书将讣告交到他的云南总舵,他竟也只是跪地洒几点泪,烧几柱香,谢了传信人几两碎银便仍旧稳坐总舵,绝不出云南之境半步。
但现在他却出现在了这个离云南还很远的地方,这是不是就表示江湖中已有大变故?
或许至少是七绝彩虹帮有了大变故?
江怒刚走下楼,堂间就一连长身站起十几个人齐齐向他抱拳招呼。
这些人一看便知是当地小门小派的帮主。
他们齐聚在这家山野小店,难道正是因为得悉七绝彩虹帮的云南总舵主也会突然破天荒地在云南境外的这个地方出现?
他们都不甘落后地向江怒打招呼,其实谁也跟江怒不熟,只为了能巴结上那个天下第三大帮,也不敢怠慢而得罪了这个死心眼的总舵主。
江怒倒也不摆架子,一一抱拳回礼,当回礼到门畔的一张桌时,他却冷哼一声,傲慢地收回了手,抬高了下巴。
只见门畔的那张桌上坐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一张脸象是刚从潲水池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布油污,恶臭之极。
虽是又脏又臭,却没人敢赶他走。
江怒虽是对他极为不屑,却也只好躲开一点,并没有说什么。
这老叫花子与一般的叫花子倒也很有些不同。
除了他要更老之外,还有乱草似的一蓬白发上随意插着的一根细树枝,枝头摇摇晃晃地挂着一颗金光灿灿的葫芦。
人们一见胸口的骷髅头纹身,便认出了江怒。
人们一见这颗金葫芦,也该立刻识别到老叫花子的真正身份。
他身上的五色补丁并不多,背上也没半只布袋,但他偏偏正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首席长老陆成风。
堂间的众帮主见着江怒就施礼,见着他却一根手指都不动,只因丐帮虽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势力最大,人数最多,却也最寒酸,巴结了反倒沾晦气。
哪个帮派最会做买卖赚钱,众帮主就最想巴结,从不在乎什么帮派排名,况且自丐帮七年前出了个狼子野心的帮主,一度要冲上嵩山捣毁少林寺,尽管最终被天绝崖出使的三长老一刀穿喉,但此后丐帮已再难摆脱那恶帮主造成的坏名声与阴影。
这陆成风牙都快掉光了,却还嗜酒如命,更算不得德高望重,所以众帮主不对他尽半分江湖礼节,倒也有些理所当然。
江怒坐下,坐在一个背光的角落里。
他生性粗犷,本最不喜欢背光而坐,何况堂间还有一张位置非常好的桌子,但他偏偏要避开去坐角落。
剩下的那张桌子正处于大堂中心,光线最足,却一直没什么人敢坐,象是特意将之留给某个地位名望最高的人。
难道这家客栈里还有比江怒比陆成风更厉害的大人物出现?
霹雳一声,雪亮苍白的闪电刺出沉甸甸的乌云,带来了一场阴郁疯狂的暴雨。
XXX
突听外面有什么在剧烈无助地颤抖。
凌乱急促的雨脚像千万根尖锐而强韧的银色长箭猝不及防地射过客栈大门。
店伙计赶紧手忙脚乱地跑去关门。
他跑到门边,狂躁不安的雨幕摇摇晃晃地掺杂着丝丝闪电,像刺伤了他的眼瞳一般,闪电出没在深无尽头的雨幕中猛地消失,只留满世界嘈嘈杂杂的昏暗。
店伙计闭了下眼皮,再胆怯地慢慢睁开,闪电就又诡异莫测地出现了。
客栈老板急得在柜台后要摔算盘,骂道:"你愣着干嘛?雨都飘进来了,还不赶快关门?"
店伙计掩上左边那扇门板,正伸手去掩右边那扇,突然又是霹雳一声,雪亮如刀的闪电几乎紧擦着他的额头划过。
他全身都吓软了,扑地坐倒在地。
客栈老板更心急,嘴里边骂他边向满堂的客人行礼赔不是,快步要走到他旁边去。
他却没等老板走到,就突然从地上翻身爬起,惊慌失措地朝客栈后门跑,哇哇大叫道:"圆闪电!圆闪电!"
他的叫声还未落,已掩上的左边门板砰地一声被撞开,扭曲的条形闪电交错中,果真有一个浑圆的巨形闪电球猛烈地震颤着冲破了重重雨幕,突向客栈里滚来。
这下连老板也吓得表情发呆了:"圆闪电!圆闪电!"
他刚要转身跑向客栈后门,那个闪电球已跃到他的头顶,不容分说地砸了下来。
XXX
砰地一声闷响,他的身体已被砸得血肉横飞。
半只耳朵扑通掉进了旁边一个客人的酒碗里。
几乎大堂里的每个客人身上脸上都或多或少被溅上了老板的血花。
血色的鲜花立时纷纷纭纭开满了整个大堂。
除了陆成风还在若无其事地喝酒,其他人都突然怔住了。
闪电球高速旋转着停止了前进。
当旋转也终于停止了时,柳妩媚忍不住叫了出来:"是那个人。"
冯天书满脸惊疑之色:"怎么会?"
那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球形闪电,而竟是铁流星那遍体通红的大铁球。
但铁流星不是在路上已被黑衣人一剑斩首了么?
怎么会又活过来?
难道是铁流星虽死了,但他的大铁球却还满怀仇恨地活着?
柳妩媚越想越觉荒唐,越想越怕得冷汗直冒。
那些小帮派的帮主们已纷纷站起了大半。
有个山羊胡的中年帮主倒是认得出这铁球的来历:"中原四煞星的四弟铁流星。"
身边一个体形臃肿嘴唇很厚的帮主连忙好奇地问:"中原四煞星久已在江湖绝迹,听说是为了专心报复天绝帮。这家客栈里难道有天绝帮的人?"
山羊胡的帮主道:"天绝帮近年来也很少出入江湖了,不过我曾听子乌禅师讲过,天绝帮的开创者心性向禅,是保不久一个新新大帮派的根基的。"
体肥唇厚的帮主道:"这样说来,天绝帮或许早已解散了,但中原四煞星对他们的仇怨却一直未消。"
他正说到最后两个字,大铁球猛地绽开,与此同时,江怒及冯天书五人已展开身形向楼上跃去。
只见大铁球绽开成五瓣,里面却半个人影也没有,却有数不清的各种暗器如暴雨般向大堂四面激射而出。
一时间大堂里惨呼迭起,很多帮主手刚要拔出随身武器,已被扑面射来的毒砂飞镖猝不及防地取走了性命。
片刻不到,大堂的地板上已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除了陆成风,除了江怒及冯天书五人,其余无一幸免。
陆成风仍然含笑自若地捧着酒杯,坐在已满是尸体的大堂里,悠悠地轻啜着杯中碧绿如玉的酒。
向他射来的上百种暗器竟鬼使神差地停顿在他桌前的半空中,像被咒语牢牢定住了一般,竟悬空不落。
他喝下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啧啧咂舌道:"好酒,已有十七年八个月零三天没有让舌头沾到这么醇美的酒了。"
又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呀!好酒都不多,好景都不长。"
他嘴里正深感遗憾地叹息着,左袖轻描淡写地一挥。
那些停顿的暗器就奇迹般活了,却不是直直向前继续射出,也不是直直掉到地板上。
而是反转目标直直向楼上的江怒射来。
XXX
江怒死心眼,但此刻并不表露丝毫惊讶之情,象是在心中早就想到了自己会突遭陆成风暗算,双手间早有准备。
他轻描淡写地向射来的那些暗器伸出蒲扇般大的手,十指张开又迅急如电地弯成鹰钩状,一片冷厉的白光像慢慢解冻的河水淹没了射来的每一件暗器。
他弯成鹰钩状的手指又猛地紧捏作拳。
等他再把手掌张开时,那些暗器已在那片白光中瞬间化为齑粉,瞬间细密如雪地随着那片白光奇异地凭空消失。
花包谷见此不禁暗暗吐舌头:"这两人的内劲都好强,我们与这两人相比简直同蚂蚁与大象相比一般。"
只听江怒冷声问陆成风:"我七绝彩虹帮自创立之日起,就与你丐帮井水不犯河水,今番何故对我突发暗算?"
陆成风不知是年纪太大耳聋了,还是故意装听不见,竟仍一声声叹息着道:"酒啊酒,我肚子里的酒虫已醒了,面前的桌上却没了一滴酒,该再到哪里找酒喝?现在谁还有酒给我喝?"
江怒瞪眼道:"我给你酒喝!"
话声之间,他飞身又跃下楼,稳稳落地后猛然又展开一双手掌,内劲勃发,后继绵长,大堂间每张桌上的酒碗酒坛一股脑地纷纷悬空而起,劈头盖脸地向陆成风砸去。
陆成风竟不闪不避,一大片酒碗酒坛扑扑扑硬砸在他身上,却象是水珠打荷叶,又完好无损地纷纷而落,稳稳当当地落满他身边的两张桌子。
他手中早已抱住了一坛泥封未开的老酒,嘴里轻吹一口气,泥封竟自己崩碎落地。
他嗅着醇甘的酒香,脸上每一条皱纹就又生动活泼地笑开了:"谢谢,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好人支持我喝酒。"
江怒气得脸阵青阵白,大步走过去,伸出铁一般坚硬的手掌就要将那两张桌上摆满的酒碗酒坛逐一拍碎。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掌拍到哪只酒碗,哪只酒碗就自己飞起,准确地移动到另一张桌上,酒坛亦是如此,就象是被陆成风用某种神秘诡异的魔法点出了生命。
陆成风一边优哉游哉地喝酒一边向江怒连连摇手:"已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反悔的道理?看来你这人果真人品太差,否则青夫人怎舍得委托老朽来请你下地狱?"
江怒拍出的手微微发抖地顿在半空,满脸的惊愕与恐惧,口齿木讷道:"你........你竟也做了青夫人的.......部下........"
陆成风道:"我是青夫人的知交,不是部下,你才是部下,你才是下贱的奴才。可惜你这个奴才不仅下贱,而且贪婪。六年前背叛七绝彩虹帮暗中投靠青夫人,六个月前却又背叛青夫人暗中给玉龙王卖命。"
江怒已全身都在剧烈发抖,两条腿尤其抖得厉害,象是突然就要瘫软地跪下地去,一张轮廓粗糙的脸也在如雨冷汗中渐渐扭曲,嗫嚅着嘶声道:"青夫人已知道了,她原来已知道了,我早该想到对她而言,世上绝不会有真正的秘密存在。"
XXX
青夫人?
现在又多了一个青夫人。
而且听两人的对话语气,看他们脸上的神态,显然青夫人有足够的资本与玉龙王分庭抗礼。
或许青夫人本身就和玉龙王潜藏着某种早已殒失于岁月阴沟里久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是线索,一条条可怕诡异的线索,都约定好了似地直指那种秘密的心脏。
但谁有胆量敢去作深层次的研究呢?
那可是恶魔的秘密,尽管恶魔的秘密往往最诱人,却总要你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线索更明亮地显示在夜的一面,仿佛转眼间又气泡般不动声色地消失。
当线索在每个人的眼角一闪而过时,每个人终于能再度体验到亡命的艰辛。
关于线索的各种臆想暂时被硬生生局限在了小半个脑袋里。
柳妩媚忽然回过神来,因为有什么影象刚迅急如电地掠过眼角。
她隐约回想起半晌前顾祥与冯天书的几句很轻很谨慎的对话--
"注意到了吗?"
"嗯。"
"看来陆成风此番目的确实是为那青夫人清除江怒这个叛徒,但铁流星的大铁球并不是受陆成风的控制。"
"那对陆成风而言,无疑也是一种意外收获,至少帮他的工作环境来了个彻底的大清扫。"
"控制铁流星的大铁球的明显另有其人。"
"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从黑夜里慢慢现身了。"
"但他还存有什么顾忌而不敢闯进客栈来。"
"或许他只是想作壁上观,观看客栈里的这场好戏将如何收局。"
"他倒耐性好。"
"可惜我耐性却很不好。"
"我也一样,对于某些事我从来都没太好的耐性。"
"他既不肯闯进来,我们也只好闯出去了。"
所以顾祥与冯天书就在同一瞬间破开走廊尽头的窗户闯出去了。
那掠过柳妩媚眼角的影象正是他们展开轻功的身形。
柳妩媚禁不住随他们的身形把目光转向窗外的沉沉黑夜里时,她只看见了一双亮得极不真实的眼睛,和一片绯红如少女羞容的衣角。
她的注意力刚移到窗外,楼下的大堂已又热闹起来。
因一场江湖中罕见的高手战斗而热闹起来。
你若没有亲眼睹见,身处其境,就万万想不到原来有时两个人也能把一个地方搞出天翻地覆的热闹。
俗语云:困兽犹斗,连倒进油锅里的虾米也要挣扎几下。
江怒虽深知事情已败露,自己在青夫人手底终难逃一死,但此刻也不甘坐以待毙,倾尽全力要和陆成风搏出生死。
两人都内力极高,都当数今日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高手相斗,生死胜败往往决于一招间。
果然只有一招,精彩绝伦的一招,短促到令人目不交睫的一招,又漫长到令人几近窒息的一招。
虽只有一招,造出的气势却真可谓热闹非凡。
地板开裂,连连炸出木块泥渣,桌子纷纷崩溃散架,酒水漫溢在半空,似已突兀停住的时间令酒水优美典雅地缓缓分解出珠玉般晶莹剔透的万千酒珠。
美仑美奂的万千酒珠终于在时间又突兀活过来的一声叹息中扬扬洒洒而落,落出又一片隽永的叹息声。
陆成风却竟已坐回一条凳上,手端一只酒碗,接了满满一碗翡翠色的酒,优哉游哉地喝开了。
但江怒的一掌余势未竭,砰地拍碎了堂间所剩的最后一张桌子。
正是那张受光度最高,位置最好的桌子。
那张始终无人敢坐的桌子。
陆成风疯了一般大笑:"好呀!真好!你不知那张桌子是被谁订下来的,如今你却将其一掌拍碎了,老天爷就算再借给你十条命,你也赔偿不起。"
江怒惊恐无措地厉声叫道:"不管是谁,大不了一死!"
陆成风摇头笑道:"我本来是遵照青夫人之意要除掉你,但现在你却不小心又惹上了那个人,他可是最擅长令人生不如死的,而且青夫人也从来都惧他三分,我此番也只好停手作罢了。很快等他一到,你就能尝到比死更痛苦的滋味。"
他深深叹息了一声:"想到这儿,我都不免对你有了同情。"
XXX
闪电,苍白如思想,雪亮如刀光,扭曲着深深扎进大地漆黑一片的血肉。
焦雷只在开始时极为唐突地炸响了四五声,现在已经像冻痰一样慢条斯理地结在越来越遥远的天之尽头。
白昼一点点挣破了沉重的乌云,但闪电每一闪却又将末日的昏暗气流陡地在天地间加深。
暴雨淋漓,冷风凄凄。
客栈的酒招旗上吱嘎呻吟着悬挂了什么东西,笨重得像茅坑石头。
冯天书和顾祥稳稳站定在门前已泥泞坑洼的雨地中,听到头顶酒招旗在怪异呻吟,便忍不住抬头举目一瞧。
他们看见了十分残忍恐怖的景象。
一颗瞪眼咧嘴乱发湿淋淋盖住半张脸的头被戳在旗杆的尖梢上,正是铁流星,他的身体直挺挺又软塌塌地被一根粗黑的麻绳摇晃不安地吊在招牌板上,袒露胸膛,腹部却深凹进去,逼得七八根折断的肋骨刺出腰间。
是谁如此恶毒,竟对一具残废的尸体做下如此变态冷血的事?
昏暗的重重雨帘深处,又若隐若现地飘着那片绯红衣影。
雨势狂躁,风劲暴烈,对那片绯红的衣影却丝毫伤害也不起。
它仍是干净的,并没有被半粒雨珠打湿,风不止歇地吹刮着它,却似在吹刮着一座根基沉稳的石碑般无力。
冯天书和顾祥就要向它冲过去,看看它究竟穿在谁身上。
但他们的身形还未展动,只见它单薄的长袖轻盈地一画。
万千粒雨珠就惊虹掣电般反朝他们爆射而来。
幸好他们的轻功都已算出神入化,雨珠冲击在客栈大门上,两寸多厚的门板竟瞬间炸裂,而他们已安全地落在深深雨幕中,距那片衣影更近了一些。
他们终于看到了穿它的那个人的脸。
却只将他脸上的那抹笑突然看得很清楚。
那抹笑就像在表示他已早看透了他们,并成功地使他们落入陷阱。
那抹笑在他们视线里很清楚地久久显示着,但他本身却已完全消失。
在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地消失,只留下那抹笑作为对他们最后的提醒。
难道他就是玉龙王?
是玉龙王操控着铁流星的大铁球想一举将整个客栈里的人屠杀净尽?
也不晓得为什么,冯天书在凝注那抹笑的时候,心中已想到了玉龙王,虽然他对那些猜测还并不敢确定,但他能立即想起来的嫌疑人却偏偏只有玉龙王。
XXX
门板在背后陡然炸裂开的巨响仍在厅堂中嗡嗡回荡着。
陆成风轻啜一口酒笑道:"看来今天出奇地热闹。"
江怒身旁就是绽开四五瓣的那颗大铁球,不禁问道:"青夫人不止派你一个人来清理我?"
陆成风自然明白他何故而这么问,又轻啜一口酒之后才缓缓道:"你想多了,这件事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复杂,青夫人很相信我有独自清理你的能力。"
江怒道:"刚才这大铁球不是有人特意安排来协助你的么?"
陆成风大笑道:"今天这家客栈又没有被我私自包下来,在这里喝酒的还有很多其他人,说不定正如刚才那两个帮主所谈论的,今天也有天绝帮的仇人闻风追来这里。想你堂堂七绝彩虹帮云南总舵主,遇见一点小小的变故就疑心重,难怪会最后走到这步田地。"
江怒忍住满心翻滚的怒气,表面上看来已没了丝毫凶恶之相,竟是显得从所未有地坦然而平静,淡淡地又问道:"楼上的那个人呢?"
陆成风反问:"楼上有什么人?"
他像全没有将柳妩媚五人瞧在眼里。
江怒依旧很镇定:"至少还有五个人是显而易见的。"
陆成风抬眼一望楼上,这才恍然笑道:"江兄的眼果真是比老朽的要瞪得大,老朽的这双昏花老眼本就小得可怜,怎奈舌头一沾上点酒,它们却挤得更小了。"
别人都知道他是一向眼高于顶,所以才难瞧见别人,他反倒摆出这般滑稽又明显的借口,将他的心机狡诈更表露得令人可憎,却也不免微微地可怕。
江怒凝住锋利的目光,郑重道:"但我想问你的却是第六个人,第六个始终神龙不现的人。"
陆成风道:"神龙已现,只是今天这么早就有这么多这么厚的乌云,所以你才一直没见着他。"
江怒怒眉一皱,突然想到了什么,震悚道:"刚才抛进铁球的那个人难道就是他?"
陆成风悠然轻轻啜下一口酒,咂了咂舌,半晌才缓缓地摇头笑道:"我说过了,你把一切都想得既多既乱又复杂,今天无论有没有那个人存在,我都还是很明确的一句话:此次夫人只派了我一人前来清理门户。"
突听楼上一个优雅之极的语声也缓缓道:"不过你是到底在为谁清理门户,这就颇堪玩味了,夫人英明,当然不会轻易信任一个酒鬼叫花子,当然不会毫无考虑地就把此次行动全权交给你处置。"
听到这语声,陆成风只觉啜下的一口酒突地又臭又腥又涩,真的是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满脸皱纹扭曲,神色惊惶难看到了极点,脖颈发硬,想抬头也抬不起,冷汗涔涔似门外瓢泼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