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亦辰能够猜出这个结果并不在公孙洵意料之外,公孙洵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依旧平静。“我确实也有过这种猜测,但这也仅仅只是众多可能中的一种。当然,无疑是最糟糕的一种。不过除了豢养私兵,能够用到这么多银子的事也还有很多,如今就下定论还是为时过早了些,兄长还是嘱托陈将军那边好生盯着,如此才是最稳妥的。”
师亦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显然没有怀疑公孙洵已然知晓真相,但他还是蹙眉问道:“若田家当真养了私兵,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若真养了,自是要找到军队所在,而后或招降或全灭便要看具体情况了。”
师亦辰只觉手掌微微冒汗,他虽知田煜弄权,素来跋扈,却不曾想过他会豢养私兵,且从舅父那里传来的消息,这老东西可是跟姚韩二人要了四万两黄金,这钱若是用来养兵,也足够两万人的供给。
想到此处,师亦辰忽然有些冷静了,两万人?田煜怎么可能养两万军队而不被人发现,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匪夷所思了,何况田煜无后,只有师亦風一个外孙,如今师亦風又正位东宫,田煜总不会想造自己孙子的反。
公孙洵看着师亦辰的神色从紧张到疑惑又从疑惑变为平静,他大抵猜出师亦辰心中所想,不由得暗自觉得面前这位兄长到底还是天真了些。不过,这些可不是公孙洵今日要想的。
公孙洵清了清嗓子,对仍旧发呆的师亦辰问道:“阿辰兄长,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你我兄弟谈何请教?直接问便是。”师亦辰微微坐直身子,和颜悦色地看着公孙洵,他似乎很想同公孙洵亲近,奈何公孙洵虽表面和气,性子却始终还是冷淡了些。
“按说陈将军一直派人盯着田府,假铜币一事为何这么久才被揭发出来?”
公孙洵的问题猝不及防,师亦辰神色间不禁闪过一丝尴尬。对于公孙洵来说,只这一瞬便已确实了他心中的想法。
很显然陈家是想将事情闹大,只有假铜币之事闹到举国皆知的地步才更有把握扳倒田煜。公孙洵知道陈家早已不是从前的陈家,但他也并未想过,如今的陈翀和陈启蕃竟也成了这般只顾权利不顾百姓死活的卑鄙之徒。
公孙洵虽心中有气,但眼中却仍是古井无波,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师亦辰,仿佛全然没有看到他方才一闪而过的尴尬。
师亦辰叹息一声,略有些愧疚地答道:“这事我是知道的。但也并不比你们早多少时日,也就是三天前,我偶然听外祖和舅父提及假铜币之事,这才知道他们的算计。我确实阻止了,但已然来不及了!更何况……”师亦辰欲言又止,停顿片刻才又继续说道:“我不是皇兄,不管是父皇还是外祖和舅父,他们从未真的对我有所期待,尤其是我如今这不争气的样子,便越发无人将我放在眼中了!”
师亦辰的脸上漫过淡淡的忧伤,那种无奈公孙洵虽不能感同身受,可师亦辰的处境公孙洵却是明白的。
“阿辰兄长,我……”公孙洵想要说些什么劝慰师亦辰,可后者脸上的失望之色却已散去。
师亦辰轻扯嘴角,苦笑一声,“你也不必费心劝我了,其实我很早就已经想通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而我的命或许就该是英年早逝,默默无声吧。”
“阿辰兄长……”公孙洵的心中浮起一丝酸涩,他虽素来不与师亦辰亲昵,可面前的这个表兄终究是舅父最疼的儿子,更是阿允兄长唯一的亲弟弟。
“二位殿下,八殿下来了。”二人正陷入尴尬的沉默时,门外传来兰心的声音。
公孙洵应了一声,便让阿萝前去开门。
阿萝这边刚刚打开殿门,便见师亦儒疾步自身边走过,阿萝甚至来不及施礼,便只剩下目送师亦儒背影的份。
在师沐寒的众多皇子中,师亦儒似乎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他不争庙堂也不喜权柄,整日都是一副恬静淡泊的模样,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可今日,阿萝却在这位小殿下的身上感受到了慌乱。
莫说是阿萝,便是公孙洵也从未见过师亦儒这般模样。
“怎么了?”公孙洵一见师亦儒便立即起身,他走到师亦儒身边,仿佛立刻就有了兄长的模样。
“嬛姐姐不见了。”
“什么?”尽管师亦儒努力压抑着,但公孙洵依旧听得出来他的颤抖。
师亦儒朝着师亦辰的方向瞟了一眼,对于这位二皇兄,师亦儒既谈不上亲近也谈不上厌烦。他只是不希望师亦辰此时在此,因为有些话总是不便被外人知道。
公孙洵亦回头看了师亦辰一眼,“阿辰兄长,不然今日我们就到这里吧。”明明是在下逐客令,可公孙洵却仿佛丝毫也不尴尬。
师亦辰嘴角微扬,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间都比公孙洵和师亦儒更有亲王的贵气。
他缓步走到殿门前,一只脚刚刚踏出殿门,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一般,转头对公孙洵二人说道:“赵医女昨日好像被东宫那边带走了。”
留下这句话,师亦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澜月轩。
公孙洵与师亦儒呆在原地,彼此对望一眼。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爬上二人心头。
“他为什么要带走嬛姐姐?他要做什么?”师亦儒忽然急躁起来,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公孙洵,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无助。
“阿儒,冷静下来。嬛姐姐如今毕竟有官职在身,即便师亦風是东宫太子也不能随意处置她。更何况她与阿允兄长的事,外人并不知道,师亦風也没有害她的理由。或许只是寻她去瞧病了。”公孙洵知道赵嬛对于阿儒的意义,自阮德妃离世,阿儒来到雪苑,便是赵嬛将他抚养长大,对于阿儒来说,赵嬛便是如姐如母的存在。如今她忽然失踪,阿儒自是担心。
“瞧病?方才二皇兄说昨日师亦風便将嬛姐姐带走了。瞧什么病用的了这么久?我们约好今日来雪苑寻你,可我今日去找她,却听说她自昨日入宫便始终未归。我去宫中寻过,太医院的人却告诉我她下值后便出宫去了。兄长,怎么办?嬛姐姐不会……”师亦儒生生把“出事”二字憋了回去,仿佛那些不吉利的话一说出来便会应验一般。
公孙洵拍了拍师亦儒的肩膀,“别担心,咱们这就去东宫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