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沐寒接过胡阜手中的证词,展开来看,上面将安国臣所犯下的种种过犯一一列清,包括田忠案里,安国臣是如何诱导那些证人篡改口供并利用田家之名加以威胁的。师沐寒越看越恼,脸色也愈发阴郁起来。
安国臣不知那证词中到底都写了什么,可见师沐寒的神色越发阴冷,不仅冷汗直流。
“怎么?安大人很热吗?”公孙洵面带嘲讽的看向安国臣,见他额头上皆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安国臣低垂着头,不敢再看公孙洵,更不敢再与师沐寒对视。
“安国臣,这上面所说都是真的吗?”师沐寒一拍龙案,满脸怒容地逼视着跪在殿下的安国臣。安国臣也顾不上证词中都写了什么,只是一味喊冤。
公孙洵冷哼一声,转而又对陶慈安说道:“陶尚书,安大人所做种种没有人比您更清楚,身为北齐臣子,你该尽数道与陛下知晓才是。”
正当陶慈安犹豫之际,站在众臣最后的洛闵忽然大步迈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对上首的师沐寒叩首禀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师沐寒对于这个常年站在角落里的洛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知道这位刑部主事做事严谨,是个略有些执拗的人。今日洛闵忽然站出来,的确让师沐寒有些诧异。
“平身说话。”
“谢陛下。”洛闵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道:“臣要弹劾安国臣,此人假公济私,歪曲事实,办了许多冤假错案。两年前的占地案,一年前的青楼杀人案,半年前的私盐案还有此次的田忠奸杀案,都是因为安国臣从中作梗才让苦主们无处申冤,更让北齐蒙受巨大的损失。陛下,两年来,臣收集了安国臣的种种罪证,这是臣的手书,请陛下过目。”洛闵自袖袋中取出一封手书,那手书有些褶皱,看起来定是日日被洛闵带在身边。
胡阜不敢怠慢,忙取过手书交给师沐寒,这封手书无疑是在师沐寒的怒火上火上浇油。
而此时的公孙洵却忽然凑到陶慈安耳边,压低声音道:“陶大人若再抓不住机会,恐怕就会被划作田党之流了。”
陶慈安身子一紧,随即立刻上前,跪地痛呼,“陛下,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师沐寒不耐烦地抬眼看了看陶慈安,语气不善地训斥道:“朝堂之上,哭天抢地的,成何体统!”
陶慈安立刻把那鼻涕眼泪一并憋了回去,虽看似狼狈,可语气却沉稳的很。“陛下,臣有罪,身为刑部尚书,却没有及时将安国臣的罪行上禀,让他为害朝廷多年,臣罪该万死啊。”陶慈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若不是公孙洵早已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人,怕还真要被他骗了。
“你确实有罪。”师沐寒的怒火显然波及到了陶慈安身上,可还未有下文,公孙洵却忽然再次出声道:“陛下,臣以为陶大人不光无罪,还有功。”
师沐寒一副不解的模样看着公孙洵,只听公孙洵继续说道:“陛下,臣到刑部不过寥寥数日,又怎能查出这许多事情?臣上奏的内容都是陶大人多年来收集的证据,而陶大人之所以没有早早禀告陛下一来是因为证据不足,只怕打草惊蛇,二来,”公孙洵的目光落在田煜身上,而后才又淡然说道:“时机也不对。”
师沐寒看了田煜一眼,心下了然,他知道公孙洵说的没错,若不是今日田煜被逼到这种局面,他又怎会放任安国臣不管。而如今的北齐朝廷,不管师沐寒愿不愿意承认,田家的势力仍足以撼动朝堂。
师沐寒的目光落在陶慈安身上,眼中的怒气也消散不少,“既然洵亲王都亲自为你求情了,朕便饶你一次,虽然洵亲王说你有功,可你这功也实在牵强,便就功过相抵,不赏也不罚了。”
“臣,叩谢陛下隆恩。”陶慈安再次叩首,神色间很是激动。
师沐寒早就看够了他那副嘴脸,便随意摆摆手,示意陶慈安起身。
对于陶慈安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浸淫朝堂多年,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仅仅因为公孙洵的几句话,陛下就当真会把扳倒安国臣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
陶慈安转眼看了看公孙洵,心中又是无奈又是钦佩。面前的这个少年亲王,不过几句话就将他拉上了贼船。从此以后,再想保持中立是不可能了。
现如今田忠案有了定论,安国臣也即将伏法,田煜一连失了两员大将,心里窝着的这团火还不知要砸在何人身上?所以,陶慈安没得选,若不与公孙洵合作,只怕就要被田煜“祭旗”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早已拉开帷幕,在场之人,怕都已落在这位洵亲王的算计之中。
“安国臣,身为朝廷命官,却罔顾百姓生死,徇私枉法,草菅人命,万死难辞其咎。然念在安家投诚之功可免一死。安国臣流放塞外,终身不得回京,安家子弟不得参与科考,不得入朝为官。钦此。”
师沐寒权衡利弊,最终并未定安国臣死罪,毕竟北齐见过不就,那些前朝的势力还要拉拢。公孙洵虽心中有些许别扭,却也懂得舅父的用心良苦。
就这样,一次朝会田忠便折了两员五品以上的大将。田煜的余光落在另一侧的少年身上,他知道公孙洵有些手段,却不知这小子竟是如此难缠。
散朝后,师沐寒将公孙洵单独留了下来。
御书房内,师沐寒命胡阜温了一壶佳酿,舅甥二人相对而坐,这样的场景似乎已许久都未有过。
“陛下何时有了白日饮酒的习惯?”公孙洵见胡阜熟练地为师沐寒斟满酒水,忍不住蹙眉问道。
而师沐寒却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空酒杯放在桌上,胡阜再次斟满。“此处无人,你小子还是叫朕舅舅听着更舒服些。”
一股暖流涌过公孙洵心间,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对师沐寒恭敬地说道:“阿洵敬舅舅一杯。”
“好好好。”师沐寒今日的心情格外不错,他连道了三声好才将杯中酒仰头饮尽。
胡阜正要再次斟满酒杯,公孙洵却伸手拦下,“白日里还是不要多饮,免得伤了舅舅身体。”
师沐寒欣慰地看着公孙洵,随即对胡阜摆摆手,“下去吧,在外面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