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京都破天荒地没有下雪，陶慈安端坐在刑部大堂的主位上，看着外面如洗的碧空，心中别提多轻松了。
自公孙洵当日离开刑部，前往徐府查案已过了足足五日。既然他不曾回来，也不曾传回任何口信，便只能证明，这位王爷在徐府定是一无所获。不过想想也是，田煜做事，又怎会轻易留下把柄？
对于徐蔚领的死，陶慈安也觉得必然不是自尽那么简单，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巧合，若真有，那也是人为制造的。徐蔚领作为能够指正师亦風谋害先太子的唯一人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这种巧合，旁人信不信陶慈安不知道，可他这个在朝中浸淫多年的刑部尚书是定然不信的。
可这事陶慈安不敢查，与丢掉性命相比，他更愿意落个无能的骂名。
陶慈安抬手拿起刚刚温好的酒，他素来没什么别的喜好，偏就这口佳酿常常惦记着。
温热的酒水自喉间滑过，陶慈安只觉浑身一暖，说不出的舒畅。
可他这边还来不及喝第二口，刑部主事洛闵便匆忙进入大堂。
“大人，洵亲王到了。”
“这祖宗怎么又来了？”陶慈安长叹一声，无奈地看了一眼那还未送到嘴边的美酒，酒香依旧，可喝酒的人却已没了半点兴致。
“走吧，去迎迎王爷。”陶慈安放下杯子，很不情愿地起身向堂外走去，而此时，公孙洵已过了第二道门。
“下官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陶慈安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看的公孙洵一阵心烦。
“本王本就是奉旨在刑部历练，哪有什么驾到不驾到之说。倒是本王前几日自徐府回去后，身子不适，未曾告假便私自休沐，实在抱歉。”公孙洵虽心中不喜陶慈安，可面上却做得有礼有节，他微微俯身，作势便要行礼。陶慈安哪里受的，忙把身子伏的更低，双手托住公孙洵的双臂，连声说道：“殿下可是折煞下官了，折煞下官了。”
公孙洵本就是客套一番，自然不会与陶慈安在此事上相争，他站直身子，面带微笑，轻一抬手，对陶慈安说道：“天寒地冻的，咱们也别在此处客套了，进去再说。”
陶慈安见公孙洵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便知他今日前来定是还有旁的事。
论起“笑”，陶慈安可是行家，只听他轻咳一声，而后便嘴角上扬，弯着眉，恭敬地答道：“殿下说的对，天寒地冻的，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陶慈安将公孙洵让在前面，自己则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也不知这小太岁何时才能去其余五部好好“历练”一番。
进入大堂，陶慈安本欲将主位让给公孙洵，但公孙洵坚持不肯，只随意选了个木椅便屈身坐下了。陶慈安见此也不得不与公孙洵比肩坐在下面。
“殿下若身子不适，何不再多休息几日？”陶慈安看似关心公孙洵的身体，可心里如何想的，公孙洵却是心知肚明。
公孙洵的目光落在桌案上正温着的酒壶上，“没想到陶大人还是个瘾君子？本王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大人的雅兴？”公孙洵半是玩笑半认真地看着陶慈安，而后者则一脸尴尬地回答道：“殿下勿怪，实在是近日太冷，下官只是喝两口暖暖身子。”
“陶大人这么紧张做什么？但凡是人，总要有些自己的喜好，大人饮酒又不误事，无需诸多解释。今日确实天寒，不知本王可否向大人讨杯酒吃？您这酒香可早就飘到本王的鼻子里了。”
听公孙洵如此言，陶慈安哪敢说不，他忙让洛闵取来杯子，并亲自起身为公孙洵斟了一杯，双手递到公孙洵面前，“殿下请。”
公孙洵接过酒，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水滑过喉咙，酒香却在口中蔓延，回味无穷，“果然是好酒。酒香醇厚，想来至少也有三十年了吧。”
“看来殿下也是好酒之人？”陶慈安这一次的笑倒是发自真心，所谓知已难寻，这世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但凡遇到脾性相投的也很难不愉快。
公孙洵将杯子递到陶慈安面前，“不知可否再向陶大人讨一杯来喝？”
“自是没问题的。下官那还有几坛好酒，改日定与殿下痛快畅饮一番。”陶慈安恭敬地将酒杯斟满，见公孙洵确是一脸享受的模样，心中也是非常畅快。
两杯暖酒下肚，公孙洵倒是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刑部大堂不似雪苑，虽也燃着炭火，却总不似澜月轩那般暖和。可眼下喝了酒，一时倒也不觉得冷了。
“陶大人，本王今日还有一事想要与大人商议。”公孙洵缓缓放下酒杯，再次看向陶慈安。
陶慈安脸上的笑顿时变了样子，“商议不敢当，殿下吩咐便是。”
“徐太医的案子，本王实在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此事是本王无能。”
陶慈安刚要反驳，公孙洵便抬手阻止了他。“陶大人且听本王说完。”公孙洵微微坐直身子，继续说都：“本王与先太子的情谊，想来大人也是有所耳闻的，虽说现下还没有证据徐太医是被人逼死的，可他当日亲口所说之言，本王不会忘。所以，大人该知道，此事，本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陶慈安心中叫苦不迭，不由暗叹：这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嘛。不会善罢甘休，那又待如何呢？
“可徐太医的尸身已经下葬了，这……”陶慈安有些为难地看着公孙洵，心中着实想不出这位洵亲王殿下到底要怎么个不善罢甘休。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可你那停尸房不是还有三具尸体呢吗？”
陶慈安不由得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公孙洵所言何意。
“殿下是想利用田忠的案子，一点点找出田家的罪证？”陶慈安话音刚落，便立刻无助自己的嘴，他虽意识到此言不妥，却已是话从口出。
果不其然，公孙洵立刻反问道：“陶大人也觉得田家有罪？”
陶慈安尴尬一笑，敷衍地答道：“没有证据的事，下官可不敢乱说。”
公孙洵嘴角微扬，并不与陶慈安纠缠这个话题，他只是淡然道：“到底是刑部尚书，果然严谨，不过把田忠的案子交给本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陶大人不是早就想把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了吗？”
